晚風習習,星輝明耀。
一行身著亮銀色鉚接胸甲的騎士,就像徹底融入了這灑滿月光的環境,前進的勢頭既迅疾、又安靜得不可思議。
除了駿馬的鐵蹄疾踏過路麵時不可避免地發出的沉悶聲響、輕微的喘息聲和連綿的金屬碰撞聲外,他們沒有一人發出任何多餘的聲音。
而那些聲響即使混在一起,也輕易被喧鬨的蟬鳴所吞噬了。
“這裡有新鮮的馬蹄印。”
有人忽然出聲。
儘管這凹凸不平的泥濘路麵上遍布新舊交雜的車轍和馬蹄,但久經沙場的騎士們,還是輕而易舉地從那被肆意打掃過的痕跡、以及積水和潤濕的程度來做出準確的判斷。
哪怕再小心謹慎,一群人曾來過的跡象,是不可能完全掩蓋的。
在第一個人發聲後,騎士們便默契地勒馬止步,就地搜尋起來。
草叢裡有被刻意藏起的馬糞。
擦掉浮塵,是沒有被雨水和泥漿腐蝕過、用最好的楊木做的車廂碎片。
草葉上有暗紅的痕跡,低頭湊過去後,就能一下嗅出連那濃鬱厚重的草腥味都無法完全覆蓋的淡淡血腥。
帶有尖刺的矮灌木上,還掛著一些衣服碎片。
“敵人很狡猾。”
發現的痕跡越多,騎士們便越是重視這些不同於尋常強盜的敵人:“他們在有意掩藏自己。”
除非出於“必要”的劫掠,否則大多數強盜團的成員,平時都會儘可能地低調,而且會有不止一處的隱蔽落腳點。
存在時間越長的強盜團,在這方麵就越經驗老到,也越狡猾。
可即使是這樣……
在完全不知道格雷戈城城主會派高級騎士來鎮壓的情況下,這樣謹小慎微的做派,就顯得有些反常。
“接下來該怎麼做,羅伊尤閣下?”
追查到這一步後,騎士們麵臨著兩個選擇:是“繼續向前”,還是“沿跡追蹤”。
前者或許能更快地完成殿下交托的任務,救下後續從瑞切城出發的商隊。
後者的話,則說不定能找出這一切反常背後的原因。
“嗯。”
投過較厚的護麵甲,羅伊尤的聲音顯得比以往還要低沉沉悶。
幾乎是被厚繭包裹住的拇指往上輕輕一抵,就將護麵甲掀上去了,露出了副騎士長緊緊抿著、呈一條直線的唇:“分成兩隊。凱普提恩,由你帶隊繼續前進,其他人跟我追查。”
騎士們毫不猶豫地應了:“是。”
除了羅伊尤自己,並沒有人知道,在被同伴的聲音喚醒前,他正罕有地在走神。
不知道為什麼……
羅伊尤看了眼自己那刻著繁複紋徽、任誰都能一眼看出主人的家境優渥、服侍的貴族主人身份也必然無比貴重的佩劍,心裡總有些難以寧靜。
哪怕肩負著最重要的小殿下的命令,又帶著同伴們在趕路途中,他依然忍不住頻頻回想起,那場存在於自己與那位高大英俊的貴族青年“金”之間的簡短對話。
太奇怪了。
羅伊尤眉頭緊皺,低聲自語著。
他很少出現直覺。
但每當直覺出現時,選擇相信的他,則從來沒有出錯過。
在對方麵無表情地說出“神將賜福於你”的那句話時,他那許久沒有出現過的直覺,就無聲地冒了出來,以讓他頭皮發麻的激烈程度,衝他瘋狂失警著。
——看似少言寡語的對方,或許才是領地上最危險的人物。
這可能嗎?
羅伊尤破天荒地對自己的直覺產生了懷疑。
“羅伊尤閣下?”
是同伴在委婉催促,提醒他該帶著其他人朝追蹤的方向出發了。
“嗯。走吧。”
羅伊尤言簡意賅道。
不論如何,有福斯在……小殿下身邊應該不會有事的。
這行充分拿出了最精銳的職業戰士的素養、無比仔細地追蹤著一夥行蹤詭異的強盜的騎士,當然不會知道……
就在他們頭頂上的、那一望無際的乾淨夜空中,有一麵由神力幻化而成的透明“鏡子”,正悄無聲息地追蹤著他們。
這麵臨時的“神鏡”將他們的身影完整納入其中,再以精細得堪稱纖毫畢現的形式、展現到了遠處的城堡主人眼前。
——這當然是第一次與心愛的伴侶一起泡在浴盆裡、心情到現在還是既美妙又亢奮,不管奧利弗說什麼都不肯立即上床睡覺的貓貓神的傑作。
時間的確也還早,奧利弗在催促了一兩句後,就沒有再堅持了。
好吧。
奧利弗的唇角帶著不自知的微笑。
他想,反正不會有人知道,乾脆就承認了吧。
看到貓貓神那麼容易滿足……他心情也莫名地跟著好起來了。
在離開浴盆後,就迫不及待地變回了高大青年的完整身軀的財富之神,就像——祂似乎也的確是——情竇初開的青年一樣,理所當然地摟住奧利弗躺在床上。
一人一神,這時猶如城市裡偶爾可以在街上見到的傻瓜情侶,趴在軟得快能讓他們陷進去的大床上,親密地挨著抱著,一起聚精會神地看這些由神力彙成的小金幣跳著淩亂卻活潑的舞蹈。
在眼睛快被小金幣晃花後,奧利弗對祂今晚的“寵溺額度”也快用完了,就想繼續催祂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