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昌東恭敬的說道:“最近憂思過度,著涼又病了一場,也不肯休息,年三十的上午還趴在實驗室裡,誰都勸不動他。”
聞筠恍惚了一下,半天就說了三個字,“知道了。”然後轉身進屋,把院門給關上了。
薑英:……
顧昌東:……
劉阿婆解釋道:“聞筠就這性格,人是極好的,你們習慣就好。”
年初四,薑年慶的堂兄開拖拉機給薑英他們送到了車站,顧昌東買的是同一班的車票,還跟薑英旁邊的老鄉換了車票,把座位換到薑英邊上,若若跟顧昌東說了幾句悄悄話,薑英想也知道若若說的是什麼,大概就是問顧昌東什麼時候能做她爸爸。
她紅著臉扭過頭去,恰好看到玻璃窗上倒映的、顧昌東那張隱忍的笑臉。
坐了幾十個小時的火車,終於到了京市,劉阿婆看到首都,感慨的不得了,林春風一直說要帶她來京市,可惜沒等到,現在,林春風的孫子們帶她來了。
劉阿婆看了一圈這處小院子,跟林春風描述的一樣,又寬敞又氣派,林春風一直說將來要帶她在這個院子裡養老,現在,她真的來了。
劉阿婆說道:“薑英,你外公的私房都返還了嗎?”
薑英聽這話不對,忙說道:“阿婆您什麼意思,外公的房子不就這一套嗎?”書裡麵,關於房產的描述糾葛,也一直是現在這套,並沒有提過彆的。
劉阿婆想了想,確定道:“不止,你外公說還有套門麵,他說過的,院子給你,門麵一共兩間,你跟年慶一人一間,是這樣的,沒錯的,你明天趕緊去問問,院子退了,怎麼門麵沒退呢?”
劉阿婆說外公還有一處兩間的門麵,因為那時候不知道房子還有沒有機會拿回來,林春風隻跟劉阿婆說過一次,具體在什麼位置,劉阿婆說時間久了,她實在記不住路名。
但是房子肯定是有的,一處院子一處門麵,林春風不會說瞎話,劉阿婆堅信,“既然現在私房能退還,你們一定要去把門麵拿回來。”
如果真有這麼一處門麵,薑英當然要拿回來,八十年代的京市的市中心才多大,幾十年後的京市多大!現在無論在哪一處的門麵,再放個十幾年那都老值錢了。
薑英第二天一早,就去管委會打聽,說她外公還有一處門麵怎麼沒退還,管委會的負責人說檔案太多,會幫她查一下,讓薑英過幾天再來,薑英隻能先回來。
她這頭剛走,管委會的負責人打了個電話,然後去沈曼如的裁縫鋪子,跟她說道:“薑英找到了管委會問起林春風那套門麵的事,你之前說你新開的服裝店給我百分之十的股份我不要了,你們家的糾紛自己解決吧,彆拖我下水,彆人問起來我自會說按程序退給了薑富海!”
林春風的私房一共是兩套,一套就是存在糾紛的小院子,那個退還給了薑年慶,但是在這之前的幾天,林春風那套沒有糾紛、空置的兩間門麵,沈曼如帶著資料和薑富海的證件,把那套門麵給拿走了,還許諾說開服裝店後,給他百分之十的股份。
那個門麵沈曼如裝了幾個月,打算正月要開張,管委會的負責人肯定不能為了小小的服裝店的股份,就斷送了自己的前程,那太不劃算了。
本以為林春風的外孫們不知道,這事他不說、沈曼如不說就沒人知道。
現在薑英知道,薑英和薑年慶可比薑富海有資格拿回林春風的私產,所以負責人先跟薑英說他要查一下,過幾天薑英來問,就說房子退給薑富海夫婦了,薑英要,找她爹要去。
幸好當初股份的事是口頭協議,他也不怕沈曼如拖他下水。
沈曼如氣的一陣陣的昏厥,沈重梅說過,在她那些夢裡麵,薑英和薑年慶都不知道林春風還有那處門麵,所以她放心的拿回來。
後來薑英一直在辦那處有糾紛的小四合院,沈曼如放心了,開始裝修門麵,現在都快裝修好了,管委會的負責人跑來,說薑英跑去管委會要門麵,他們什麼意思,還想讓她把門麵還給薑英不成?
沈曼如頭疼不已,立刻打電話回老家,輾轉聯係上了在林家村、一直等待機會要贏得聞筠好感的沈重梅。
沈曼如在電話裡說道:“重梅,你的夢是不是有問題,薑英跑到管委會要林春風的門麵,管委會的負責人已經來通知我了,他不承認跟我做了交易,如果薑英要,難道我們隻能還給她嗎?”
“不能還!”
沈重梅氣急敗壞,怎麼又是薑英,上輩子薑英到死都不知道有這處門麵的存在,所以那套門麵就一直在沈曼如手裡。
現在,那套門麵光裝修就花掉一萬多,幾乎花光了沈曼如的私房錢,而家裡的存折又被薑富海給收走,如果門麵還掉,她們可就什麼都沒有了。
“我知道了,一定是劉阿婆告訴薑英的。”沈重梅斷定。
“那個老不死的,多管閒事!”沈曼如也氣道。
林春風死的時候隻有劉阿婆在他身邊,林春風肯定告訴了劉阿婆,劉阿婆又告訴了薑英。
兩個人在電話裡商量如何才能不還這套門麵,沈重梅咬牙,“要不花錢從薑英手裡把門麵買下來吧。”反正這套門麵,幾十年後會漲幾百倍,現在買下來不虧。
沈曼如說道:“也行,我們出麵說,薑英肯定不賣,我去讓你爸跟薑英談。”
沈重梅想了想,她搶了秦懷憶,薑英肯定恨死她了,沈曼如搶了她爹,她也不可能聽沈曼如的話,隻有讓薑富海去買,畢竟薑富海是她親爹,又給錢,隻要價格稍微給高一點,她沒有理由不賣。
沈曼如掛了電話,等到薑富海回家,把前因後果一說,那處門麵投了一萬多塊裝修,真的沒法還了,求薑富海買下來。
薑富海快暈過去了,他身邊所有的人、是所有,都是事情出了才來找他幫忙,他能幫個屁的忙,尤其對方是薑英,薑富海現在都不想去薑英跟前找沒臉。
他跑去跟薑英說,要花錢把林春風的門麵買下來給沈重梅,他都能想象得到那畫麵,薑英會指著他鼻子罵,“薑富海你腦殼有毛病,用你自己的錢,買你兒子女兒的門麵,然後送給沒有血緣關係的繼女,你趕緊去看看腦子吧!”
那畫麵可太殘酷了,薑富海打了個冷顫,拒絕道:“我把薑英過繼出去了,我的話她不會聽,就兩間破門麵而已,當初我就跟你說過不要裝修,如果被他們兄妹知道了肯定要回去,果然他們兩個知道了,還就還了吧,本來也不是我們的。”
***
薑英再次去管委會,他們說查到了,林春風確實還有一套門麵,不過呢,那套門麵之前退還給薑富海夫婦了,如果她要,就找薑富海和沈曼如要去。
薑年慶立馬就要去找薑富海,問他怎麼有臉瞞著親兒子女兒,把林春風的門麵據為己有。
薑英給他攔下來,“你這個脾氣太衝動了,我去要。”
薑英打了個電話去泰興樓給薑富海,也不多話,“門麵的事我知道了,管委會那邊我也問過了,下午去辦一下過戶手續吧。”
薑英沒想到薑富海答應的那麼爽快,劉阿婆說過的,這套門麵給薑英和薑年慶一人一間,那房本上就落兩個人的名字,這次薑年慶沒有推辭,下午兄妹兩個帶上資料和管委會出具的證明,找薑富海過戶去。
薑富海頭都大了,沈曼如把資料給藏了起來,“薑富海,我不能把那套門麵還給薑英,我出了一萬多的裝修費呢。”
薑富海:“又不是薑英讓你裝修的,你不問自取拿了他們的房子,你不還人家是可以報警的,你真想把公安招過來嗎?”
沈曼如:……是了,聽重梅說,薑英跟那個叫顧昌東的走的很近,那個不要臉的賤人,離婚沒幾個月,就勾搭上了有能力的男人,顧昌東現在調去市局當刑偵大隊長,比以前更厲害,沈曼如沒轍,哭哭啼啼,不情不願的把資料給了薑富海。
辦過戶的時候薑富海也沒多話,手續都辦好了,薑年慶要當麵去驗收外公那處門麵,位置就算現在來看也非常好,更彆提後世寸土寸金,沈曼如夠可以的,悄無聲息的裝修都快結束了。
薑年慶冷笑,跟薑富海說道:“你老婆又瞞著你乾的吧,我早就說過她表麵一套背地一套,以前她還裝的謹慎,現在肆無忌憚。”
薑富海老臉一紅,他全部的精力都在自己的酒樓上,沒發現沈曼如裝修這個事,他給自己找補,“好了好了,房子也退給你們兄妹,我這當爹的可沒有偏心。”
薑英嗤笑,“你倒是想偏心,你也不占理。”
薑富海立刻馬上就要走,但是想到一個事,頂著挨罵的心裡準備,百般不情願的開口,“那個,沈曼如說她這裝修花了一萬多,你看你們也能用,要不折算一下,給她補幾千塊錢?”
薑英張口就要罵他,這裝修的都什麼亂七八糟的風格,以後門麵她要用還得扒掉重新裝,那人工和垃圾清運費又是一筆,“她的裝修我不要,你馬上把這裝修拆了恢複原樣吧。”
薑富海:……就知道是這個結果,薑英寧願拆掉都不會便宜沈曼如,當初他盤下泰興樓,也是嫌棄裝修沒有特色,全部扒掉重新裝修過,薑英比他還挑剔,無論她以後用這房子做什麼,都不會要這樣的裝修。
沈曼如裝修上的眼光確實挺普通,說是花了一萬多,這裝修是包給沈躍民負責,實際上花到裝修上的,用薑富海的眼光來看,可能三分之一都不到,剩下的全叫沈躍民貪到自己口袋裡去了。
薑富海徹底歇了,他回到酒樓心情不好,以前總覺得薑年慶和薑英還小、他們走的時候正是叛逆期,現在看來,他們就是瞧不上他這個當爹的……
老秦的兒子跑來泰興樓,找薑富海要定十桌酒席給親爹做壽,“月底我爹過五十大壽,薑叔幫忙整一份體麵的菜單,彆替我省錢,我爹高興就中。”
薑富海心裡酸的不得了,“老秦,你兒子可真孝順,你有福氣啊。”
老秦心裡樂開了花,“那也沒有你福氣大,你看你這大酒樓開的多氣派,你明年也五十了吧,你兒子閨女肯定也會給你做壽的。”
薑富海想到薑英和薑年慶可能都忘了他生日,卻把劉阿婆接回京孝順,心裡更酸了。
***
年初八的時候,聞筠去了趟縣城,往薑英胡同口那個小賣部打了個電話,薑英跑過去接的,一聽是聞筠,連忙叫若若去喊劉阿婆,“去叫太婆婆,你聞奶奶打電話來了。”
聞筠在電話那頭摸了摸臉,她現在都被小孩子叫奶奶了,歲月真是誰都沒有饒過呢……
聞筠在電話裡不鹹不淡的問了幾句,問劉阿婆在京市過的習不習慣,薑英兄妹有沒有給她氣受?
劉阿婆絮絮叨叨說了好多,“我住到林春風的房子裡,跟幾個孩子相處的特彆融洽,薑英給我做了好幾套新衣服呢,還說今天帶我去故宮逛逛。”
聞筠幽幽的道:“哦,趁著還能走的動,你去逛逛吧,對了,我準備回京了。”
劉阿婆太驚喜了,“你早該回來了,哪天的車,我跟孩子們去接你。”
“定好車票再聯係,我還得打個電話,不說了,再見。”
掛了電話,聞筠怔怔的想了好一會,葉文清在信裡麵給過他電話號碼,她給葉文清去了個電話,葉文清一聽就聽出了是聞筠的聲音,激動的話筒都捏不住。
“聞筠同誌,你有什麼指示?”
聞筠輕笑,多大年紀的人了,還跟年輕時候一樣,她道:“我要回京,幫我找個接收單位。”
她原先心冷如冰,覺得這世道也就這樣了,可是薑英和薑年慶那對兄妹有意思,居然給劉阿婆接回京,她心裡生出了一點小火苗,左右無事,不如跟回京看看,看看薑英他們能堅持多久,可千萬彆讓她失望。
葉教授按住狂跳的心臟,聞筠要回來了!!!
他什麼都不敢亂問,問錯一句話,說不定聞筠就不回來了。
他用沉穩沒有起伏的聲調說道:“沒問題,都交給我來辦,你哪天的車票,我安排車去接你。”
聞筠也沒打算好哪天回去,“再說吧,定好票再聯係。”
“好的,等你電話。”
聞筠沒說結束語,葉教授就一直顫抖的握著聽筒,果然聞筠又開口了,“對了,你感冒好了沒有?”
葉教授:……年前受的風寒,早好了啊,他道:“小風寒不礙事。”
聞筠:“你不年輕了,記得吃藥,就這樣,再見。”
放下電話,葉教授才扶著椅子坐下來,聞筠的聲音一點都沒有變,她剛才還在關心他,要他吃藥,對了他藥呢?
想起來了,他感冒好了,那是誰跟聞筠提的他生過病,感謝那個好人。
葉教授這會沒空去想彆的事,聞筠要回來找接收單位,她是空氣動力學的專家,肯定是科研所合適。
葉教授立刻去找關科長,“老關,聞筠同誌要回來了……”
聞筠已經決定要回京市,她人也瀟灑的很,不像劉阿婆什麼都舍不得扔,哪怕薑英勸了很多次,劉阿婆連針頭線腦都帶上。
聞筠覺得她沒什麼要收拾的,就一些自己炒製的花茶,本來也不多,送了半斤給薑英,她自己還有半斤,還有隨身的衣物、這些年的七八本筆記本,其他的身外之物,對聞筠來說都可以拋掉不要。
沈重梅那邊,薑富海、沈曼如和秦懷憶都走了,薑英一家也滾蛋了,終於沒人礙事,沈重梅裝作路過聞筠家,看到露出院子外頭的臘梅,背誦了一首應景悲傷的七律,聞筠果然出來了。
其實她原本是想先去跟劉阿婆搞好關係,薑英那個神經病,居然給劉阿婆接回京市,打亂了她的計劃,她隻好直接來聞筠家附近碰碰運氣。
沈重梅笑著點頭打招呼,“您家的梅花可真好看。”
聞筠無語,什麼人呐這是,大好的正月背那麼淒涼的詩,病的不輕。
她淡淡的說道:“你喜歡啊,那這個小院子裡的花草就送給你吧,反正我也要回京了。”
沈重梅:……什麼!聞筠是受什麼刺激了,為什麼要回京市,她還沒有贏得聞筠的好感呢。
聞筠看到她大驚失色的臉,心頭不禁冷笑,還想在她跟前玩心眼,她是個連兒女都能狠下心腸不理會的人,還能被她給蒙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