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年慶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顧昌東來接的人是薑英, 他一個人恍恍惚惚騎著自行車回家,衛春芹看到薑年慶一個人回來, 忙問道:“薑英呢,你沒接到?”
薑年慶悶聲悶氣,“跟顧昌東走了。”
他把經過跟衛春芹一說,他騎車剛到機械廠門口,顧昌東也過來了,自行車一停,那兩人肯定要聊天的呀。
他問顧昌東來機械廠做什麼,顧昌東說他出任務剛回來,來接個重要的人,薑年慶還打趣, 那肯定是女的, 問他是不是談對象了?
難怪他問完那句話, 顧昌東看他的表情一言難儘,他現在就覺得自己跟個二傻子一樣。
“你說說,他們倆什麼時候好上的,我一點都不知道。”
“我早就看出來了,也就你缺心眼看不出來。”
衛春芹笑話了薑年慶幾句, 她就說她沒看錯, 尤其是那天顧平津去了攤位上跟薑英說了一番話, 衛春芹心裡更肯定。
其實薑年慶走後沒多久顧昌東就找了來, 衛春芹看他挺急的,就告訴她薑英去機械廠了, 但是她沒跟薑年慶說,隻有薑年慶這個傻子才看不出來顧昌東喜歡薑英。
她看薑年慶還是意難平,罵道:“你不要瞎挑剔, 薑英的眼光比你強多了,日子要怎麼過她心裡有數。”
薑年慶想了一會也想通了,其實大兄弟挺好的,隻要薑英喜歡就好。
薑英上次坐顧昌東的車後座,還是去葉教授家裡的時候,時隔幾個月再次坐他後座上,感覺有點不一樣,上次是朋友,這次就要是她對象了。
薑英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在機械廠?”
“嫂子告訴我的。”
顧昌東今天剛回來,去顧平津家裡,顧平津也坦白,說他去過薑英的鹵味攤子,薑英家那個小孩可比他小時候機靈可愛多了,顧昌東嚇死,薑英其實是怕麻煩的性格,但凡顧平津說一句他倆不合適的話,薑英搞不好都懶得再搭理他。
可同樣的,薑英也是個不輕易放棄的人,如果他追上了,薑英確定跟她談對象,也絕對不會因為誰的幾句話就不要他。
“爺爺,我都說過沒追上之前不要去打擾人家,薑英要是打退堂鼓,您孫子媳婦就飛了,您到底跟她說什麼了?”
顧平津笑,“想知道,你自己去問薑英。”
顧昌東立刻就找了過來,衛春芹告訴他薑英去了機械廠,他又立馬去了機械廠門口,看到薑年慶,便和他一起等。
顧昌東心裡忐忑的很,問薑英,“爺爺說他去找過你,可說什麼了?”
“說了些他年輕的時候怎麼追你祖母的往事,還說離婚也沒什麼,離了就往前看。”
顧昌東一顆心落定,他就知道,祖父祖母不會反對的,他擔心的,一直都是薑英願不願意,他握著車把手的掌心捏的死緊,揪著心問道:“那件事情,你考慮的怎麼樣了?”
薑英問道:“我就問下啊,你家裡是不是隻有你祖父祖母是要尊重的,其他人我不用委屈自己忍讓吧?”
顧昌東立刻說道:“祖父祖母很好的,他們絕對不會委屈你,其他人,我自己都懶得搭理,你更不需要搭理了。”
有顧昌東這句話,薑英最後一絲顧慮也沒了,“那我們先處著,看看合不合適?”
“那肯定合適。”顧昌東心頭狂喜,渾身都是勁,沒一會兒就到了薑英家門口,他也是有對象的人了。
薑英在胡同口下了車,兩人默默的站了一會,顧昌東高啊,薑英看他還得抬著下巴,薑英想,這個人以後就是她對象了,她從一開始的隻有若若、到薑年慶再到劉阿婆,現在心裡又住進了顧昌東。
她這個人,要不就不交心,交了心就忍不住操心,聞筠教授是個冷心的冰美人,薑英覺得某些方麵,她跟聞筠差不多,比如誰對她不好,她絕對不會再回頭。
上輩子她那樣的家庭、這輩子又是這樣的家庭,可是這輩子又有些不一樣,若若那麼可愛、薑年慶那麼護短、顧昌東給她的感覺也還挺可靠的,她心裡想,可能從當初救他的時候,有些事情就注定了。
太不可思議了,她居然從太平湖裡撈了個對象上來。
薑英說道:“我們那個時代,結婚前都是先處對象。”
“行,不著急。”顧昌東挺容易滿足的一個人,這跟他從小到大的家庭環境有關係,他的父母是包辦婚姻,生下他後沒幾年離了婚,之後各自組成了家庭。
他一開始跟著父親,那個後母,年幼的他也曾渴望過得到關愛,後母一開始對他還不錯,可是有一天,後母在父親麵前說他偷了家裡錢,顧正義用皮帶抽了他一頓,要他認錯保證以後再不許偷錢,他咬著牙倔強的說沒偷,顧正義隻信那個女人的話,差點沒給他打死。
後來,他什麼也沒帶跑了,一路要著飯去找親生母親,母親給他買了一身新衣服,他很開心,以為能留在母親這邊生活,母親帶他去國營飯店吃了頓好的,然後給顧正義打了電話,叫顧正義給他接走。
顧昌東到現在還記得,那天的四喜丸子特彆的好吃,他很久都沒有吃到過肉了,他分了一半給母親,後來看到顧正義來,從那以後,他再也不吃四喜丸子。
“薑英,你不會把你對象給丟掉吧?”
薑英笑,摸摸他的臉,顧昌東怎麼那麼沒有安全感,突然就不忍心欺負他,“咱們倆不是一個年代的人都能再次碰上,我估計丟不掉了。”
顧昌東欣喜不已,話都說的這樣清楚,也確定了關係,他還跟不敢置信的一般不願意走,薑英看太晚了,說道:“我哥肯定還在家等著我沒睡,你先回去吧。”
給不想走的顧昌東攆走,薑英進了院子,老人孩子都睡了,薑年慶蹲在廚房的屋簷下麵,看著廚房裡鹵菜的火候。
看薑英回來了,站起來說道:“其實我覺得大兄弟也挺好的,但是知人知麵不知心,結婚一定要慎重,你得多考察,彆匆忙就結,咱不急。”
薑英進廚房嘗了點兒鹵好的牛肉,幾個月下來,薑年慶天天做一樣事,這鹵菜的味道已經鹵的和她做的一個味道了,有時候她沒回來,薑年慶就給第二天的鹵菜都鹵好。
薑英說道:“順其自然吧。”
洗漱好回到房間裡,若若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說道:“媽,顧叔叔今天回來了沒有?”
“回來了。”薑英給若若拉好被子,輕聲說道:“以後顧叔叔可以送你上學了。”
若若一下子精神了,爬起來說道:“哦太好了,不用擔心會有彆人來給我當爸爸了。”
薑英揉揉她腦袋,“快睡吧。”
***
門麵那邊在拆,薑年慶到底是找薑富海要了人工費和垃圾搬運費,給薑富海氣了個仰倒,薑年慶說:“有精力養彆人的孩子,這錢我乾嘛便宜他。”
薑英隨他去,找人設計店鋪的裝修,鐘銀平聽說她要開店,說道:“我給你介紹個建築係的學生,叫韓積,勤工儉學呢,我婚房的裝修就是他設計的,我覺得不錯。”
薑英同意了,韓積第二天就過來,薑英看他容貌清秀靦腆,一看就是個老實孩子,問他今年多大?
韓積生怕接不到這單活,忙說道:“我二十一了,拿過去年的大學生設計比賽的二等獎,肯定設計到你滿意。”
薑英佩服道:“我看你年紀不大就這麼厲害了,好奇問下,那就這麼定了,先看初稿,初稿滿意付你一半定金,交施工圖的時候再付你另外一半。”
韓積連連點頭,“沒問題,我會儘快給你看初稿。”
送走韓積,薑英打電話給鐘銀平約個時間送設計稿去團裡給她看,鐘銀平說要保留點神秘感,不想讓團裡的姐妹看到稿子,約了去她家裡。
到了鐘銀平家,薑英這才知道,鐘銀平聽到她報出的價格眼睛都不眨一下,是她家真不缺錢,她爸開服裝廠,就是上次被文化藝術團嫌棄款式老氣、最後被淘汰的那家。
薑英:……
鐘銀平爸今天還在家呢,薑英挺不好意思的,跟鐘銀平咬耳朵,“那上回設計競標的時候,你也不幫你爸。”
鐘銀平道:“誰讓他不知道創新,被比下去也是他廠子裡的設計能力不足,我跟我爸說過好多次,他還覺得無所謂,說做大眾款穩妥,我懶得管他。”
其實團裡並不知道她爸下海經商了,她也沒說之前團裡的演出服是她爸的廠子做的,畢竟她爸交的演出服被同伴們嫌棄死了,鐘銀平更不好意思說。
鐘廣榮今天特意在家裡呆半天沒去廠裡,就是想見見把服裝廠和沈曼如的設計都比下去的女孩。
跟薑英聊了半小時,再看到她帶過來的三套婚服設計圖,徹底折服了,中式的是改良過的,裙擺、領口、袖口的刺繡點綴的恰到好處,金線、銀線搭配的既不過分奢華、又讓整件衣服看上去獨一無二。
他越發佩服這年輕女孩子的創意,“小薑啊,有沒有想過跟我們服裝廠合作,你出設計,我們按照訂單給你分紅。”
薑英道:“如果比例合適的話,可以嘗試一下。”
鐘廣榮點點頭,約了下次有機會合作一次。
鐘銀平跟薑英打趣道:“我爸還想找你去廠裡當設計師,我跟他說,你賣鹵菜一個月都能掙好幾千,想合作就拿出誠意,你絕對不會給他打工的,哈哈哈,我爸還不信,今天看到你帶過來的婚服設計圖,該徹底死心了。”
薑英這麼厲害,又怎麼會去她爸廠裡當個小小的設計師,她爸真是異想天開。
設計稿鐘銀平都沒怎麼改,很快就敲定下來,主要還是姚真製作、衛春芹把快完工的婚服拿回家,在上麵刺繡,那都是一針一線手工繡上去的,原本衛春芹還有點膽怯,有劉阿婆給她指點,也越來越自信。
鐘銀平婚禮前半個月,婚服就已經完工,這單不是競標,過程中鐘銀平來看過好幾次,還沒完工之前,她對婚服就已經滿意的不得了。
薑英把這三件婚服熨燙好給鐘銀平送過去,鐘銀平在家裡試穿了一下,尺寸完美貼合,姚真的手藝沒得說,完美詮釋了薑英的設計,這次她們加的刺繡工藝,讓她爸鐘廣榮都驚歎不已,這種傳神的繡技,再好的機器都織不出來,這三套婚服的錢花的可真值。
薑英結算了尾款,三套婚服的純利潤一千二,姚真建議按照四四二這樣分,“你嫂子和劉阿婆的刺繡太精美了,值這個價。”
薑英回家把那兩百四十塊錢的分紅給衛春芹,“嫂子,這是你跟劉阿婆的兩成分紅,你們倆根據工作量自己分。”
衛春芹這是第一次通過自己的雙手,在京市這樣的地方掙到了錢,隻要她把刺繡的手藝練到彆人達不到的高度,真的能掙錢呢。
她眼睛都有點紅了,再也不用提心吊膽,萬一薑年慶變心她怎麼辦,她以後可以養活自己,薑英說的對,安全感要自己給自己。
衛春芹分了一百二十塊錢出來給劉阿婆,“阿婆,這一份是您的。”
劉阿婆心裡滿滿的,這幾個孩子,她不過就是指點一下,繡了一點花樣子而已,哪裡就能拿這麼多錢,“我不要,你們存著吧。”
薑英笑道:“這是您憑本事掙的,不是我們孝敬的,您拿著吧。”
劉阿婆沒想到她都這個年紀了,還能掙到錢,她帶著若若去外頭,“走,阿婆帶你吃烤鴨去。”一百二十塊,以前薑富海每年彙一百塊錢回去,現在劉阿婆自己能掙了。
***
鐘銀平結婚請了薑英,京市大飯店裡擺了三十八桌,薑英看席麵上鮑參海味應有儘有,這樣一桌席麵不便宜,鐘銀平家開服裝廠,隻要求席麵好看,請的客人也是有頭有臉。
薑英在文化團同事這一桌,和梁霞坐一起,餘紹芳升職了,現在是文化團副團長,跟幾個領導們坐一桌。
那邊有人眼尖,瞧見梁霞身邊的薑英,薑英長相太出眾了,那人問餘紹芳:“梁霞身邊的姑娘有點好看過頭了,你們團裡的?沒看過呀。”
餘紹芳撇撇嘴,“上回給團裡做過衣服,可能是看今天來的領導多,過來發展人際關係的吧?”
“就是上回巡演的演出服嗎,那是有點才華,回頭介紹給我認識一下,我還想找她定衣服呢。”
餘紹芳:……“你找她乾什麼,她連作坊都算不上,你看銀平今天的婚服太好看了,聽說是找人定做的,她保密的很呢,你還不如找銀平打聽一下,是誰給她設計的。”
梁霞衝餘紹芳翻了個白眼,餘紹芳家裡有關係,已經從主任升到了副團長,她跟薑英道:“就知道發酸,對了,我可又得找你采購演出服了,你跟姚真有沒有想過搞個門麵?”
至少像沈曼如那樣有個裁縫鋪子也行啊,梁霞想找薑英長期訂購演出服,薑英都沒個固定的營業場所,團裡這塊就不太好說。
薑英說道:“那麼巧,正打算開個店,現在在找人設計。”
梁霞笑道:“那就好,等你有了穩定的場所,彆的不敢保證,我這邊的訂單能分三分之一給你,這個主我還是能做的。”
薑英記在心裡了,梁霞看到台上的鐘銀平又換了套敬酒的婚服,每一套都美的讓人炫目,她道:“乖乖,銀平這是找的誰給她定做的婚服,今天都快把我的眼睛閃瞎了,也太好看了。”
薑英抿唇笑,梁霞不敢置信,“不會是你吧?”
薑英笑道:“姚真也提了些意見,而且這婚服是姚真做的,刺繡是我嫂子和劉阿婆。”
梁霞意外的驚喜,“你有這水平,早點把鋪子開起來吧。”
又聊了幾句,薑英居然看到了葉教授和聞筠,梁霞介紹說,“那邊的賓客都是新郎父親的同事。”
原來葉教授和聞筠是男方那邊的同事朋友,薑英老老實實的吃酒席,沒有過去套近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