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C44(2 / 2)

腕骨 聆眉 13357 字 2個月前

他輕聲說:“對不起,嚇到你了。我發誓絕對不會再有下次了,因為我影響到你的情緒了,很抱歉。”

見她始終保持沉默,心裡也沒個準信。

煙霧繚繞裡更是窺探揣測不出她的情緒,隻能看見她那冷眉冷眼。

沈逾晟有些語無倫次,緊張得加快語速:“還有,你不要怕我好不好?實在不行……你多打我幾下吧。”

她安靜與他對視著,聽聞此話,終於有了些反應。

見她慢慢抬手,他真當她要打他,不自覺地滾了滾喉結,低下頭緊閉雙眼等待著。

心中有強烈預感,然而卻是一記無比溫柔的力道落下。

頭發被往下壓了壓。

食指中指間夾著煙,尹煜柃最後隻是胡亂揉了揉他的頭,煙灰順勢掉落在他的肩上。

她輕緩而溫柔地說:“我沒把那事放心上。”

少年小心翼翼地睜開眼,落入她眼底。

“還有和徐雨凝的那件事,就是在校門口你要我道歉的那件事。”

“嗯。我記得。”

沈逾晟繼續解釋:“我生氣是因為我覺得,你不應該為我卑躬屈膝的,你為我付出太多了……於是那天回家我就頭腦一熱,衝你那樣說話……”

尹煜柃拍去他肩上的煙灰,從他手中拿過打火機,繞到茶幾邊,彎腰將煙按滅在煙灰缸裡,又把打火機留在桌麵上。

她順勢換了個話題:“那天徐雨凝還打你了?”

少年點點頭。

“打哪兒了?”

“臉。”

“……讓我看看我們逾晟的臉有沒有被打醜。”她冰涼的指尖輕輕碰上他的臉,左右觀摩,“嗯,還好沒腫。看不出什麼。還是個小帥哥。”

收回手,視線碰擦,情緒莫名因為這短短的兩秒對視而起伏一瞬。

他太過真誠了。

好像一直以來還沒有什麼人會如此費儘心思地因為她的情緒而費力解釋什麼。

分明是她打了他一巴掌,他不旦不怪她,不向她索要個解釋,反而還想著怎麼同她道歉,想要獲得她的原諒。

尹煜柃偏躲開視線,背過身去,要倒水喝。

他卻看見她的肩膀在微微發顫。

默了好幾秒,她努力抑著聲線,喝口水,抱著玻璃杯,指腹摩挲著表麵,低聲問他:“疼不疼?”

指的是她打他的那一下。

少年搖搖頭,撒謊說“不疼”。

突然想起什麼,沈逾晟又補充解釋:“前幾天我去的不是酒吧。知道你會關心我,也想看你關心我,所以故意繞到那裡讓陳叔看見。我心裡有些氣,想憑什麼我要一直主動。我隻是想你能主動開口和我說說話。所以才這麼做的。”

等陳叔走了,他就去咖啡店裡坐著學習,一直掐點學到晚上十點才回來。

還有沈霖暘生日前一周,他也是故意不寫作業的。是因為那天她不和他說話,他就單純想故意氣氣她。

沈逾晟朝她走了幾步,控製著想抱她的衝動,“對不起,我不該這麼做。”

聽見身後停在半道充滿克製的腳步,尹煜柃緩緩放下玻璃杯,聲音暗啞:“我也有不對的地方,我不應該用冷暴力的方式處理問題。”

“……那塊表,是我五歲的時候,季姨交到我手裡的。她說是邱瑾初離開沈宅時留下的唯一一件物品,說是留給我的。”

話題回到最初,沈逾晟繼續說,“手表對我來說很重要,邱瑾初是,你也一樣是。”

尹煜柃沒說話,隻是靜靜聽他解釋。

“你和她對我來說都很重要,重要的區彆不同而已……就比如說重要可以劃分很多種類,有實際重要性、虛擬重要性。學習對我來說很重要,並不意味著那些無形的社會關係就不重要。”

沈逾晟類比道,“邱瑾初對我來說重要,不意味著你不重要。隻是你們重要的性質不同。僅此而已。”

尹煜柃隨口一問:“她是哪種?”

“親情。”

“我呢?”

少年欲言又止,突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在雙方意味深長的沉默裡,他看見尹煜柃不緊不慢地坐上沙發,端起玻璃杯,又喝了口水。

腦子像宕機一樣,他竟一時間解釋不清楚,怕她又誤解些什麼,急於解釋說:“你們在我這裡是不一樣的,所以沒法進行比較,排不出先後順序。”

尹煜柃麵不改色心不跳,盯著手中玻璃杯,明晃晃地為難他,“有什麼不一樣?”

“她的重要性是源自家庭和血緣關係,是一種天生的連接和責任感。它是在家庭和親人之間建立的,不受個人意願的影響。我對她沒有印象,所以我對她更有種濾鏡,並隨著時間的推移而加深,是一種難舍的長期穩定的情感紐帶,更多是關於家庭和責任,你懂嗎?就是這種。”

他這樣細致的解釋,是在哄她沒錯。

鬼使神差地,女人又開口問:“所以,你沒把我當親人?”

邱瑾初重要是因為她是他的媽媽。

她重要,自然是因為喜歡她。

他把他對邱瑾初的感情和對尹煜柃的感情劃分得很清楚。他不會弄混,他很清楚自己想要的。

她對他是有性吸引力的,建立在浪漫和激情之上,伴隨強烈的欲望和追求。

他重視她、對她有激情、有欲望,視為一種主觀的情感,強調個體間的獨特魅力和吸引力,是他個人選擇和自由意誌。

他很清楚的知道——他對她,不存在對邱瑾初的那種親情。

少年遲遲沒給出回答,一定是風的原因,眼眶乾澀到疼痛。

見他左右為難的模樣,尹煜柃也不再過多追問,為難一個即將和自己沒有半毛錢關係的小孩子有什麼必要呢?

尹煜柃招呼他在自己邊上坐下,“乖,我認識個朋友,你把表給我,我改天拜托他幫忙修一修。他很厲害,他肯定能修好的。”

少年有些意外地抬眼。

見他一臉不可置信,尹煜柃提高了幾分音調,“不相信我?”

“……不是。”

沈逾晟紅著眼圈,聲音酸澀又難聽,也不敢問她是誰。

“不許哭啊。把眼淚給我憋回去。”尹煜柃豎起大拇指和食指,比出一把槍,在他胸前上下點了幾下,口吻嚴肅地警告道,“我說過,隻有感到幸福的時候才可以哭。”

沈逾晟剛想否認說自己沒想哭。

不過轉眼她又心軟下來,收回手,佯裝不在意地翹起二郎腿,“如果是因為想你的親生母親了,那就哭吧。”

她傲嬌地拍拍肩膀,示意他靠過來,“我也不是什麼小氣的人。喏,肩膀借你。”

苦澀在少年口腔中蔓延。

本來沒那麼想哭的,倒是因為她這一連串的話給弄得想哭了。

再度回眸,恰好撞見他這副破碎的模樣。

尹煜柃再度提高音調,假惺惺地凶巴巴威脅:“我先說好,這件衣服是我新買的。彆把眼淚鼻涕擦上來,不然今晚你給我洗衣服。”

沈逾晟有抱住她的衝動。可他卻遲遲不動,隻是看著她。

他緊記她說過,不可以擁抱。

可下一秒,尹煜柃主動把他按過來,“讓你抱五分鐘,我看不見你的表情,我也聽不見聲音。所以,想哭就哭吧。季姨出門買菜了,邊上沒人,彆覺得丟人。”

少年把頭埋入她的頸窩,並沒有抬手抱她,雙手垂在身側,緊攥著。

她抬手輕拍著他的背,語調溫柔:“我知道你這幾天委屈,我一定會幫你把手表修好的。”

少年的身體由於抽泣一下下顫動,隱隱約約有泣音自她肩頸處傳來。

他啞著嗓子無聲地哭,反反複複好似就會那兩句話,“對不起”。

她胡亂揉著他的腦袋,心裡莫名有些發酸失落。

他說她重要,卻又解釋不清她和邱瑾初究竟有什麼不一樣。

明明後媽的身份隻是合約賦予的,回想起剛才他沉默的模樣,卻還是控製不住地想,原來,她還是比不過他的母親啊。

她應該明白,血緣永遠大於任何關係,那她又為什麼這麼難過?

是她自小到大就旺盛的勝負欲驅使的嗎?

她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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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逾晟最後還是把她的衣服哭臟了。

她和他抱了很久,大概一刻鐘的樣子。她去換了身衣服,出來時沈逾晟在洗澡。臉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乾脆洗個澡也好。

吃完晚飯後,沈逾晟便老老實實地在水池前給她搓衣服,眼角是紅的,指關節也是紅的。

女人自他身邊路過,然後跨入房間。

在房間裡聽著外頭的動靜,尹煜柃終究還是放心不下地喊了聲:“記得用熱水洗,笨蛋。”

“洗都洗了,就這樣吧。”

尹煜柃抿抿嘴,“彆給我把衣服洗壞了。”

水池前,少年一身規矩的睡衣,剛吹乾的頭發隨著低頭的動作柔順地垂在額前。

他低低地“嗯”了聲,湮沒在流水聲中。

合上籠頭,沈逾晟朝水池裡倒些洗衣液,雙手浸入水中,拇指和食指輕輕捏住她衣裙的一角,揉搓時的動作搓洗迅速有力,又不算粗暴。

“那天錄音的事,其實是因為我媽。”

尹煜柃的聲音從身後傳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