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麼?”風鳶腹誹了一句,淨蓮禪的禿驢越來越瘋,她們都很少出現在靈山地界了。不過瘋點好,八大仙門墮落了一個,對他們魔門來說,可是享受不儘的益處。
“用心以修道,非修心即道。我淨蓮禪修度人之心,以為將人度化便是行於道中,可執則入妄。”慈明深深地望了一眼風鳶,又道,“而這妄最開始是因惑心宮生的。”
風鳶被她看了一眼,忽然間警覺了起來,她盯著慈明道:“你要做什麼?”
“師兄的妄無非是紅粉骷髏之執,隻要能解開此執,我淨蓮禪便能洗去魔氣。”說著,她站起身來,一步一步地走向了風鳶。她的腳下一朵朵金色的蓮花綻開,可在數息之後,燃成了一片烈焰。風鳶看著“步步生蓮”之景,不由得頭皮發麻。她下意識地後退,然而不過一息,慈明已經抵達了她的跟前,手指搭在了她的肩上,緩緩地撫向了她的脖頸。
“你要以我來解你師兄之執?”刹那間,風鳶想到了一種可能,她的眼神驟然一變,望著慈明的視線多了幾分譏諷之色。慈明沒有說話,她的視線越過了風鳶,落在了蓮花池對麵的僧人身上。執念成劫,他們的身上煞氣濃鬱。原本無菩提心不能過金蓮橋,此刻魔心更是休想飛渡。
風鳶見慈明久久不言,驟然轉身,對上那一雙雙不再慈悲的,反而充斥著色/欲的眼,她不由得產生一種作嘔的衝動。她一把撥開了慈明的手,眼眸中充斥著怒火。“你仙門修士挾恩圖報,可我魔門卻隻會恩將仇報呢。”她軟語一笑,從慈明的身側滑開。
慈明沒有動彈,她身上的聖蓮佛氣能夠定壓逆衝的煞氣,然而此刻那清聖的佛氣卻盤桓在了氣海之中,她任由那逆衝的煞氣將她整個兒吞沒。平靜慈悲的麵容因為魔氣的勾勒多了幾分妖異與豔麗,那一身樸素的法衣幻化成了精美的華服,連帶著“三千煩惱絲”一並生出,如同雪一般散開,直到腳踝。
風鳶怔怔地望著慈明,等到她轉身滿懷慈悲的瞥了自己一眼時,腦海中的念頭才驟然炸開。
“諸佛坐化,佛子墮魔?哈?”這件事情超出了她的預料了,她眨了眨眼。還以為墮魔的佛子會在靈山大開殺戒,哪裡知道她的手落在了衣帶上,輕輕一扯,那如同輕紗般的華服便垂落在腳邊。
“你在乾什麼?”風鳶被嚇了一大跳,她看著慈明的動作眼皮子突突跳,整個人快要發瘋了!她眼疾手快地扯起了衣衫,將慈明整個兒包裹起來。
慈明淡淡地望了風鳶一眼,雙手合十道:“我度眾生。”
“度你個頭啊!”風鳶無法理解慈明的念頭,更不可能接受這樣的事情。那些人心有所執,自己不能過欲/海,便指望著其他人來度麼?
慈明沒有理會風鳶的話語,她反握住風鳶的手腕,忽地展顏一笑。風鳶先是一愣,繼而神色大變。彆說她身上負傷,就算是全盛狀態,可不是這位佛子的對手。她深呼吸了一口氣道:“大師姐!快助我!”
李淨玉和紀玉棠早就抵達靈山了,此刻才真正地現出身形。李淨玉勾著唇,她凝視著慈明眸光深邃,她笑道:“看來師妹果真陷入了溫柔鄉,還能將一位佛子帶入魔道中,當真不墮我惑心宮的威風。”
風鳶滿臉急色,哪裡有心同李淨玉說笑。
“他們入魔了。”紀玉棠沉靜地望著那群佛修,平靜的眸色中仿佛與醞釀著風暴,“是要恭喜你們魔宗又添一戰力嗎?”
李淨玉譏誚一笑:“什麼貨色都能夠入我魔門嗎?”
紀玉棠輕嗬了一聲,在心中暗答了一句“可不是麼”,諸如天海魔宗、擎天教以及忘情宗,哪一個是好的?
醞釀了許久的大雨終於從雲層中落下,狂風伴隨著震耳欲聾的鐘聲一道在靈山中咆哮。李淨玉的衣裙被吹動,一雙眼睛猶為深沉。雨點劈裡啪啦地打在了地麵,卻無法使得沉浸在“執”中的佛修醍醐灌頂,李淨玉嘖了一聲,碧海潮生珠一化為九,在半空中盤旋飛舞。濃鬱而磅礴的水流彙聚成了一條玄光湛然的長河,向著下方的修士們衝刷而下。
雖然說入了執念中,可那幫佛修並非是木石,在收到了攻襲之後,立馬撐開了一道道法相反抗。他們之中不乏金丹修士,按理說李淨玉應對起來會有些吃力,紀玉棠都做好了施以援手的準備,哪想到李淨玉氣息層層拔高,身後浮現了一輪圓滿的月影。
“太陰金丹?你已經結丹了?”紀玉棠不可思議地望向了李淨玉。
李淨玉並沒有理會她的言論,九枚碧海潮生珠蘊藏著磅礴的力量,砸散了連綿的金光,而那不停滾蕩的雷芒仿若是雷罰。就算是對付入魔的“同道”,她下手不留半分情意。
靈山金佛淌淚,雷雲滾蕩。
就算心中有所驚恐,秦若水一行人還是折回了靈山地界。
一眼便望見了大開殺戒的李淨玉,冉孤竹不由得暴喝一聲:“你做什麼?”
李淨玉禦水而來,法衣清淨,飄然如月中仙,她灑然一笑道:“我替仙門清除魔物,你們不滿意嗎?”
“可是他們——”
“師妹噤聲!”冉孤竹的話尚未說完,便被秦若水打斷。冷厲的視線掃過了那群佛修,的確是煞氣滾蕩,入了魔道之中。昔日太上三宮對付李清洵不容情,那麼此刻更不能夠退縮。他深吸了一口氣道:“上前相助!”
“秦師兄!”冉孤竹有些氣惱。
顏首夏淡聲道:“秦師兄說得不錯,其餘的以後再說。”靈山之中並無元神修士的氣息,極有可能與那魔像有關。
李淨玉有把握對付這群魔修,可有人幫助自然也是好的。她眯著眼望向了對岸的慈明,她的身上煞氣越來越濃鬱,不知在徹底被濁煞之氣吞噬後,她的一點善念是否會留存呢?
慈明雙拳緊握著,眼前暈開了一片血色。淨蓮禪不以殺生為道,隻講一個“度”字,可現在度己不能,度人也不能。她的身軀極為僵硬,縮回到氣海的聖蓮佛氣正一點點地被濁煞汙染。風鳶看著著急,“佛子墮魔”時,她的心中的確升起一種隱秘的快感,可在得知她隻為了那幫同門才如此選擇的,那股快感頓時被不滿驅散。
她抿著唇,緊緊地凝視著慈明,片刻後,她吸了一口氣,一把抓住了慈明的肩膀,將她按入了“歡喜天地”中,此是她修行的秘法,相當於她的隱秘天地,在歡喜天地中,一切外在都會消散,隻餘下“歡喜大道”。然而這是她的根本之道,是她的真身所存,一旦將人拉入之後,便會結下“合歡真印”,這就讓她的未來與慈明綁在一起了。
李淨玉雖不修天女心經,但對惑心宮的功法還是有一定了解的,此刻見風鳶拉著慈明消失,她的麵色驟然一變:“師妹?”師妹有望大道,若是能夠找到合適的道侶,可事半功倍,但是拉走了佛子——這簡直是要命!李淨玉麵色陰鬱,那道懸在的長河也跟著風起浪湧。
靈山煞氣滾蕩,血色成澤。
就在這時候,那始終籠罩著靈山的佛像驟然間崩裂,赤色、黑色以及金色的光芒彙聚如一處,仿佛流星落下。在那異樣的陰邪之氣中,一道乾淨的氣息往上拔升。一時間,所有人都抬眸注視著那道絢爛的金芒。
“玉……靈玄!”李淨玉及時地改口。
紀玉棠聽了她的話,頓時明了,這東西便是要取到手的菩提淨水。佛相不崩裂,這菩提淨水根本不會出世。難怪她要等上一等——若是佛修不墮落,哪裡來的汙?沒有汙,又何來的淨?紀玉棠心中糾結得厲害,對李淨玉的埋怨又多上了一層。可到底記得自己的目的,當即如同箭矢一般飛掠而去。
此刻,秦若水、藺恒等人都被入魔的佛修糾纏著,唯有冉孤竹有餘力。不等秦若水開口,冉孤竹也跟著飄然而上,北鬥七星連亙成七道疾光,灑出了一連片的電芒。“閣下是妖族修士,為何要魔宗之中,趟這一趟渾水?”冉孤竹冷聲道。
紀玉棠淡漠地望了她一眼,指尖一彈,數道龍雷朝著劍芒落去。她的衣袂漂浮著,衣擺上的墨魚一下子變得生動起來,從衣服中彈出,化成了數道細小的魔龍,追逐著北鬥劍意。雷光爆閃,交擊之間,氣浪翻滾。
那團包裹著菩提淨水的金芒藏著清聖的力量,如同烈火一般灼燒著四麵的汙穢。紀玉棠在指尖碰觸到金芒的時候,仿佛被野蜂蟄了一口,忙不迭地縮回手。
冉孤竹挑了挑眉,從容笑道:“那是佛氣,至清至聖,豈是你能夠觸碰的?”說話的功夫,冉孤竹也不忘記催動七星劍,向著紀玉棠殺去。
紀玉棠聽了冉孤竹的話,壓不住眉眼間的不耐煩,她身上的龍功一轉,直接化作了一條白龍。強悍的龍尾朝著那如同星雲般的劍芒狠狠拍下,隻聽得一陣風雷炸響,那劍氣星雲直接被砸散。龍尾的鱗片出現了一道道劍切的裂痕,紀玉棠也不在意,運轉著龍功,瞬間便恢複如初。
李淨玉說得一點都不錯,冉孤竹也不過如此!
她壓根沒有回頭看冉孤竹的神情,龍爪一伸,便將菩提淨水抓了過來。此刻的秦若水等人已經斬殺了入魔的修士,劍光一轉,向著她的身上殺來。金光粲然的龍眼中,瞳孔驟然緊鎖,幾乎眯成了一條細線。最好的選擇是放棄菩提淨水,可這代表著她的自由!悠長的龍吟聲在靈山上空回蕩,紀玉棠龍身一轉,往上空激竄,可秦若水的那道劍芒來得及快,其中蘊藏著一股消殺之力,顯然不是出自他自己的手筆!
那劍會切斷龍爪!
紀玉棠的腦海中驟然浮現了這樣的認知,雖然龍爪能夠再生,但那股可能會產生的痛楚卻讓她心中一寒。
隻是紀玉棠想象的事情並沒有發生,劍芒斬在了前方的一道熟悉的身影上,簪釵在強橫的力量下被碾成了齏粉。
劈落的雷芒電光照亮了李淨玉那雙幽邃的眼,有些沉,有些瘋,像是一場吞噬天地的風暴。
作者有話說:
用心以修道,非修心即道。——西遊真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