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三宮本就沒有多少戰意,在大漩渦的衝擊下,陣勢更是連連潰散。要麼被大漩渦徹底地吞噬,那麼就是不顧一切往前衝,成為北海群修的階下囚。鬥殺到了這等程度,就算是楊溪舟也無力回天了,他同龍主的爭殺似乎更沒有必要了。麵無表情地望了龍主一眼,他找了個時機脫身離去。
看來天道氣數已經傾向了魔門,要不然,玄門與北海之間的鬥殺怎麼會窘迫到這般地步?龍主能攔下楊溪舟,已然是費儘了心思,想要將人徹底殺滅,以她如今的修為是做不到的,更何況楊溪舟還未到隕落的時候。她凝望著那道劈開天地遁離北海的劍影,唇角勾起了一抹譏諷的笑容,一拂袖便回到了北海之中。
過去李清洵並沒有非要她做什麼,頂多希冀她在形勢有變的時候施以援手。可現在她覺得,還能夠更進一步,在魔門翻天覆地的時候,同時也撬動玄門,抹去這個逐漸走向了偏道的太上紀。
海上的血腥氣被大漩渦和颶風散去,整個北海一片歡騰。要知道他們屈居玄魔二道之下,蜷縮在北海一隅的時間太長了,如今揚眉吐氣,豈能夠不歡欣鼓舞?
寂靜的深海,海流緩緩地拂過了細密的白沙,露出了點綴在其中的夜明珠,如星星一般,閃爍著亮芒。翩翩的魚群在搖動的海草與高大的珊瑚間穿梭,不曾被外頭掀天的狂潮驚動。
水晶橋上,紀玉棠袖手而立,在她的身後是巍峨而堂皇的水晶殿,數以萬計的明珠點綴著,熠熠生輝。忽然間,一架海獸車從遠處快速地奔來,一位昂藏威武的金冠男子從車上大步邁下,他雙眸一瞬不移地望著紀玉棠,朝著她打了個稽首。
紀玉棠有些詫異,眼前的金冠男子是龍侯之一,乃純正的真龍出身。大約是才從戰場上回來,他的身上裹挾著一股凶煞的血腥氣。抬袖回了一禮後,紀玉棠淡聲道:“侯爺是來尋我的?”
龍侯大笑了一聲,頷首道:“正是。”他伸手自袖囊上一拂,便見幾顆被係在一起的頭顱滾落在地,其中一位赫然是太玄宮的元神境修士。他朗聲道:“此番鬥戰,不辱使命。紀道友以為如何?”
紀玉棠雙眸一凝,不動聲色道:“侯爺當真好本事!”
龍侯謙遜道:“哪裡哪裡,不如紀道友。”頓了頓,他又道,“聽聞紀道友不曾有道侶?”
他的話題轉得極快,紀玉棠愣神半晌,還沒回答,又被龍侯搶先。
“我真龍之屬後裔極少,紀道友修成了真龍之身,有準備在龍族中尋一個道侶嗎?”這位龍侯說話並不懂含蓄,他直愣愣地望著紀玉棠,笑道,“你看我如何?你我都是元神境,未來能夠誕育出的真龍定然是根骨不凡!”
紀玉棠:“……”
“龍侯恐怕是找錯人了,她有道侶了。”一道冷淡的聲音驀地傳出,紀玉棠轉頭望去,果然見李淨玉立在那似是烈火燃燒般的珊瑚叢中。從愕然之中回過神來的紀玉棠忙不迭轉向了龍侯拒絕道,“抱歉。”
“是在下冒昧了。”龍侯抓了抓頭發,有些懊惱,他朝著紀玉棠歉疚一笑,招來了海獸車縱身躍上。海獸車在水中奔馳,眨眼間便消失了蹤跡,仿佛此間並無人到訪。
“你還真是魅力無邊。”李淨玉抱著雙臂輕哼了一聲。
紀玉棠沉沉地望著李淨玉,半晌後才道:“我什麼時候有過道侶了?”
李淨玉挑眉,從袖中摸出了一份契書,在紀玉棠眼前揚了揚:“你落下過自身神意和名印的,忘了嗎?”
紀玉棠眉頭攏起,很快便知道那契書從何處來!當初冉家逼她與“冉孤竹”成親,而李淨玉來到此間代替,大鬨一通後契書被她給拿走了。“這不作數。”紀玉棠抿唇道。
李淨玉瞥了紀玉棠一眼,輕描淡寫道:“那重新書寫一份作數的如何?”
紀玉棠沒有接腔。她很難去定義自己跟李淨玉的關係,什麼親密的事情都做過了,看似親近,可有時候又像隔了千山萬水。混沌影界那事情後,她不問,李淨玉不提,回到了九州便是閉關,到了如今她們已經有幾年不見了。那過去的那一幕,還能夠找到答案嗎?還適合提起嗎?
“尋到你父母蹤跡了嗎?”李淨玉又問道。
紀玉棠眉眼間掠過了一抹憂慮,她搖頭道:“沒有。但是我能感知到他們尚在人世。”就算是修到了元神境也不能輕易地撕開空間,找尋跌入空間亂流中的人。再者,父母未必還在空間亂流中,興許是落到了某個小世界,這就能加難以尋找了。各種事情壓來,她隻能夠將此事暫時放下,畢竟急也沒有任何的用處。要麼等到他們修到天人境,要麼就是自己修到那般境界。
李淨玉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他們會平安的。”當初她是知道紀明承和寧懷真在冉家洞天中的,隻是怕多生事端,並沒有將他們帶出。
紀玉棠“嗯”了一聲,心境比起過去平和了不少,至少那股遷怒之意已經悄然散去了。她的視線落在李淨玉的身上,在對方閉口不言的時候,她一時間也找尋不到其餘的話題,隻能默默地站在了水晶橋上。
她在龍宮城所居的宮殿就在橋的對麵,正是過去下榻處,這兒的景致不曾有多大的變化,可是人終究與過往不同了。紀玉棠的神情有些恍惚,像是過了很久,又像隻是一瞬。她的氣意從迷離惝恍中抽離了出來,她凝視著難得沉靜的李淨玉,問道:“魔門合一,氣數傾向魔道,你想要的是一個全新的魔道紀年麼?”
對於過去的天海魔宗、擎天教一眾,李淨玉是沒有多少好感的,但是她對惑心宮群修卻是極為關注。如今魔門由惑心宮來當家,那於她而言,便不算是外道了。她當初真的仇視魔門一眾,她做下的那些事情不是為了助力玄門,而是重建魔道。
“魔道紀年有什麼好?而且重塑魔道並非是一日之功。”李淨玉笑了笑,眼中沉著幾分冷意。如果不能再開新天,遲早落入新的“執”中。魔道修濁煞之氣,那點根植在心的魔性極難克壓,一個不慎就會落入惡道之中。天海魔宗、擎天教等在九州數千載,其所傳法門不是那般輕易消弭的,並非將他們的弟子鎮殺了,就代表著一切結束了。
紀玉棠擰眉。
李淨玉走近了紀玉棠,抬起手將她的一縷發絲彆到了耳後。她揚眉一笑道:“你對大道之心的認知還不夠啊?下一紀如何,全在你。”
紀玉棠握住了李淨玉的手,她垂著眼睫,低語道:“你不要誑我。”
李淨玉偏頭,笑意更是濃鬱,她道:“就算不是,我也會儘力推動你坐上那個位置的。”打破太上紀再開新天,不能是魔,也不能玄,要不然她做的一切都會白費了。
紀玉棠歎了一口氣道:“這才是你靠近我最終的目的嗎?”她不需要刓除大道之心,可卻要利用大道之心。她與彆人不同,做的事情對自己沒有害處,這是一件共贏的好事情。可為什麼在想到這一點時,心中還會升起幾分難過呢?
李淨玉並不想再欺騙紀玉棠,她溫聲應道:“我並不否認這一點,可也不僅僅是為了這點。”
紀玉棠鬆開了李淨玉的手,她往後退了幾步,點了點頭:“我知道。”她的視線越過了李淨玉,落在了錯落的的樓閣上。水晶宮、珊瑚、明珠交錯成了光彩陸離的景致,像是一團燒不儘的烈焰。“這一戰勝了,他們不會再來,但是北海卻要離開這片海域,前往九州的地陸。顏師姐和沈師姐她們已經回去了,找尋到了不少抗拒太上計劃的同道。
“那些人做事情不可能沒有痕跡,兩位師姐準備找尋浩然正道對殺生道下手的證據,並將之宣揚出去。”
李淨玉輕嗬了一聲,慢悠悠道:“她們比我想得要果決。”笑了笑,又道,“也是,畢竟是整個兒分裂的,那麼顏首夏與沈藻便不算是背叛宗門了。天機是越來越混亂了,不知道這回劫數落下之後,有多少人能夠存身?”
“他們要塑太上元胎,便讓他們去嗎?”紀玉棠又問道。她已經提前得到了相關的消息。在最開始的“太上計劃”被擱置之後,太上三宮又找尋到了新的秘法,他們是一定要讓太上道祖降世。
“讓他們親眼看到夢想的破滅,不好嗎?”李淨玉反問道,她的眼中浮動著幾分愉悅和期待。
紀玉棠擰眉道:“就怕到時候誕生的東西會失控。”
李淨玉聞言莞爾一笑,她注視著紀玉棠,綿言細語:“所以要快些提升自己的道行啊,不是嗎?”見紀玉棠認可地點了點頭,她又拋擲了一個眼神,“這一戰終結後,會有一段時間的修整,那可是難得的清閒,來嗎?”
紀玉棠一臉怔愣:“來什麼?”隻是在李淨玉帶著一股熟悉的香風靠近時,對上那雙顧盼神飛的雙眸,她驀地醒悟過來,咬了咬唇拒絕。她們現在這樣,到底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