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想容喝完冰美式,就準備回去工作。這時,一個瘦瘦、同樣滿身名牌的黃發女孩子停在她們的桌前。
滿臉雀斑,長得有點苦,氣質倒是很獨特。
蕭晴看著來人,她那張圓潤光滑的鵝蛋臉皺著,似怒似嘲,應該是生氣了。蕭晴諷刺地說:“喲,你怎麼來了?”
“我爸說他的副卡在你這裡,讓我來找你取。”女孩的聲音很好聽,柔柔和和的,表情就不是了。
原來是蕭晴老公前妻的女兒,叫孟黃黃。
趙想容懶得攙和彆人家閒事,她起身要走,蕭晴一把按住她:“豆豆,再陪我坐一會兒。”手上一使勁,趙想容隻好坐下,又好氣又好笑。
“副卡給我。”孟黃黃顯然不尊重自己年輕繼母。
應該的,蕭晴的歲數比孟黃黃大不了三歲,但是嫁給她爸,換誰誰都有點膈應。
蕭晴不在乎坐實惡毒年輕繼母的名號,她和老頭關係好,也生了個女兒,有資格擺出派頭,就說:“喲,我能問問嗎,你撞誰的車得賠那麼多錢?給你二十萬都不夠,還要用你爸的副卡來補窟窿。”
“是你的錢嗎?問那麼多。”孟黃黃不耐煩地說,“趕緊把我爸卡給我。”
趙想容見女人吵就煩,但臉上不動聲色。偏偏蕭晴自己的心燥了,不能直接懟孟黃黃,附耳對趙想容解釋:“她這麼大年紀,學著追星,把塗霆的車撞了,還要負責修車。塗霆知道是誰嗎?最近一個小明星!特彆火。”
趙想容心理素質好,她拆了包濕紙巾,開始擦自己手機殼。而孟黃黃也皺眉,轉頭望著彆處。
三個女人裡,也就蕭晴獨自嘰嘰喳喳,說了半天,沒人接話,她也就隻能停了。
蕭晴不情願地打開錢包,把丈夫的金卡遞過去,想到老頭的副卡要刷走一大筆錢,心疼得夠嗆。
孟黃黃伸手剛要接,蕭晴又飛快地把手縮回來:“挺能耐啊你,不好好找個正經的男友,倒養起小鮮肉!但你能彆找你爸要錢嗎?你媽知道你做的這事嗎?”
怪不得蕭晴剛才突然提到“小鮮肉”,趙想容這才笑眯眯地抬頭,她端詳著孟黃黃。什麼意思,塗霆是孟黃黃包養的小鮮肉嗎?
孟黃黃也笑了,諷刺地回了句:“喲,我媽當然知道。但我這事是得我爸真傳,他什麼都不會,除了搞比自己年紀小的女人還挺精通。你跟我爸時有十八歲嗎?”
這句話最能激怒蕭晴,她眼圈都氣紅了。
趙想容手機又響了,她的小助理需要她上樓趕緊開一個拍攝方案的會。
趙想容不攙和這種家庭鬨劇,但走到電梯前回了下頭,孟黃黃和蕭晴已經在大廳裡大吵起來。
蘇昕那頓和周津塬的飯,這幾天同樣沒吃成。
周津塬最近手術日排滿了,忙得腳不沾地,他也沒空搭理蘇昕。蘇昕母親的病情又加重,一周需要多次透析,除了上學,她不停地忙著照顧。
出來醫院走廊,老太太問她:“這幾天怎麼沒見你弟弟?”
蘇昕家條件其實也不怎麼差,她的成績原本很好,一直讀的外國語高中,考上大學來到這城市。但也就那兩年,父親突然因為車禍沒了,他們賠了一大筆錢,母親查出了尿毒症,弟弟還讀高中,所有生活就變得一團亂麻。
她幫母親接了杯水,低聲問:“媽,你最近是不是給小易錢了?”
蘇母理所當然地說:“他上周過生日,我想著,讓他自己買個蛋糕吃,你做姐姐的,也彆忘了弟弟的生日。我知道,媽已經是拖累,但血濃於水,我都已經這樣了,死了就死了,以後你出嫁,娘家沒人,得靠著你弟弟給你撐腰……”
蘇昕聽著心裡有點悶,嘴上答應,目光看到旁邊的長柄fox雨傘上。
趙想容沒猜錯,這是屬於周津塬的東西。化纖傘布飽滿,拿在手中像寶劍般沉甸甸的,撐起來的時候會發出穩重而張力極強的“嘭”的一聲,收起時有優美修長的傘型。
蘇昕記得,周津塬第一次出現在夜店,她是懷疑他走錯地方了。
周津塬看到她們這群濃妝豔抹的賣酒小姐在眼前排開,有短暫的錯愕,但那副樣貌和舉止,一看就是家底深厚的金主。這種貴客,一般都喜歡清純風格。但周津塬目光一掃,出乎意料地挑中了幾個人中,化妝最濃穿著最暴露的她。
母親突然停住絮叨,有點鬼頭鬼腦地問:“你最近天天見周醫生?”
蘇昕愣了下:“沒有,他很忙。”
“你倆在談朋友?”
她的臉一下子漲紅:“周醫生結婚了。”
母親撇撇嘴,沒說話,捏著那三角的簡易水杯。在腎透析後,她喝水就像喝白酒,隻能在嘴裡含一下,再吐出來。
回家後,蘇昕在母親無意識發出咳嗽聲,感到一種被看破的無地自容又極其憤怒。
她自己覺得是讀過書的人,即使夜場工作,自認遊離之外的,有距離感的,把客人當成領導對待,沒有憑借身體出頭的非分之想。不過,她確實很幸運遇到這麼一個男人。
最初見麵,周津塬知道她會法語,不像其他客人調笑說“牛逼,講一句法語給我聽聽”,仿佛覺得有資量驗明一下真偽,他隻是簡單說:“你像一個人。”
兩人的相處,周津塬話不多,好像隻是尋求個安靜和自在,蘇昕猜過,他妻子是什麼人。三十多歲,應該有中年危機,和妻子……
“昕昕,昕昕!”母親大聲地把蘇昕從失神中喚醒,“你弟來了!小秦,彆進來,媽媽怕傳染你。
門口有個黑發的高高男孩子,也就十幾歲,眉眼間和蘇昕相像,但很憤世嫉俗的樣子。
母親固執地認為病氣會傳染,不讓兒子照顧。
蘇秦更不肯進來,皺著眉,好像是嫌棄味道重。蘇昕從凳子上站起身,她安慰幾句母親,再快步地走上去:“你這幾天去哪兒了,我怎麼聽老師給我打電話,你又逃課……”
蘇秦不耐煩地轉手揮開蘇昕的手:“少叨叨我,上大學有什麼用?你上大學還不是出來賣!”
蘇昕臉皮漲紅。她最初是瞞著家人當風月場的賣酒小姐,但突然交出手術費和搬新家,這麼一大筆錢從哪裡來,周津塬來病房看過她們一次,真相也就心照不宣。
但是,蘇昕也不覺得弟弟有資格嘲笑自己,尤其,他還在吃自己和母親的積蓄。
蘇秦卻軟下臉,他哀怨地說:“姐,我胳膊斷了。”
蘇昕這時候才發現,他白色羽絨服下麵是棕紅色的血跡。而他的胳膊鬆鬆垮垮地垂著,掀開一看,居然裹著繃帶。
她吃了一驚,蘇秦再度催促她:“你不是認識什麼大醫院的骨科醫生嗎,再給我看看吧。”
蘇昕一著急,果然給周津塬打了電話。他最近值班外科急診,自然沒功夫接,到了換班前才收到,讓姐弟倆去科室找他。
已經是傍晚,周津塬順便幫科室打掃衛生。
經常手術的醫生都愛乾淨,推門一般不用手,腰和臀頂開。周津塬前兩年開始做脊柱手術,有了健身的習慣,就在旁邊商場地下層的健身房練肌肉。辦公桌桌麵上插著一個大容量硬盤,裡麵都是片子,病人的X光片,沒事看看。
除了過於俊秀的麵孔,周津塬在任何人眼裡看都是負責而溫和的普通醫生。
周津塬看了蘇秦照的片子,又檢查了他胳膊,隨後說:“不是骨折,片子裡也沒有骨裂的症狀。對方醫生處理得挺好。”
蘇秦在過程中眼都不眨地看著周津塬,再看了一眼他姐姐。
蘇昕也不自在,她總覺得自己整個人和窘迫的家庭,都在周津塬麵前露出酸氣。她推了推蘇秦:“快謝謝周醫生。”
周津塬依舊冷著臉:“沒什麼大問題,他還年輕,好好養著。”
蘇秦今年十七歲,他有點挑釁地問:“哎,周大夫你結婚了?沒結婚可以追我姐,我姐不挑男人,我看過她日記,她說她隻想早點嫁人生孩子組成什麼溫暖新家庭。”
蘇昕臉蹭地熱了,心裡好像海波起伏,尷尬煩躁都有。她難得嚴厲地對弟弟說:“蘇秦,我還沒問你,這傷怎麼回事!你又逃學了?”
蘇秦不耐煩地說:“你管得著?”
她氣道:“媽身體都這樣了,你能讓她彆為你操心了嗎?”
周津塬不吭氣,一合病曆單,站起來。
蘇家姐弟倆都以為周津塬是去放片子,或者給他倆私人空間,兩人唇槍舌戰了幾句。結果等了好久,清潔阿姨拿著拖把探頭進來,說該鎖門了。
他們這才反應過來,這冷臉的醫生不會再回來。周津塬把他們直接拋在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