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立森為妹妹點火,他玩著打火機,冷不丁地說:“當初,是趙奉陽把你騙到那個小木棚裡去的,害你獨自待了三天三夜,對吧?”
趙想容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噗嗤笑了。
她說:“多少年的事了,你怎麼總揪著不放,每次回國都盤問我——我已經跟爸媽說過無數遍了,也跟你重複過無數遍,是我自己當初貪玩,走進那個花園小木屋,是大哥發現了我。帶人把我救出來。故事就是那麼個故事。你總問我,你累不累呀?”
趙立森臉色陰沉,他完全不相信妹妹的說辭,但是也知道從趙想容嘴裡問不出來什麼。
“算了,大哥既然清醒,爸媽這裡就不需要我幫忙,我先回LA。對了,我剛買了套新房子,特意為你留出兩個房間,所有家具都是你喜歡的。我之前給你拍照了,但實景更好,你抽空來LA時,一定過來看看,哪裡不好,可以再改。”
趙想容沒回答,她望著前方,冷不丁地又開口:“二哥,我嫁人的那天,爸爸過來化妝室,陪我聊了會天。你知道,他都對我說了一些什麼嗎?”
“什麼?”趙立森譏嘲地說,“不讓你嫁進周家?你能聽進去嗎?”
趙想容緩慢地搖頭:“爸說,趙家的三個孩子裡,我和你都是他親生的,但咱倆都沒有出息。我要嫁的周津塬,勉強不算草包,隻有趙奉陽,是個能提攜的——爸還說了,他和媽這麼大歲數,依舊為企業早出晚歸。周家在體製內為了保住地位,整天都算計事算計人。隻有咱倆,屬於蜜罐裡長大的孩子,胸無大誌,從不爭從不搶,傻乎乎,光知道吃喝玩樂……”
反正,趙父是恨鐵不成鋼地數落了女兒一頓。
趙立森對這評價不以為然:“誰吃喝玩樂?我是做研究的……”
趙想容笑得很奸詐:“你那類人文社科的文憑在爸眼裡,鬼用都沒有,純水貨!”
倆人笑鬨一陣,被長輩叫進來。
周津塬已經離開了,他下午有手術,今晚終於不值急診。趙奉陽是剛被險險地從生死線上拉回來,陳南對醫生的權威地位又恢複了尊敬,連聲說:“津塬做的真是功德無量的工作。對了,咱家肯定要送個錦旗,要感謝醫院,感謝醫生。”
趙想容撇撇嘴,她說:“我先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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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車在好幾個PUB轉了一圈,最後到深夜,才帶著趙想容回家。
她以前經常在酒吧街裡消磨時間。
有段時間,應該是剛結婚時,周津塬日夜都泡在醫院當苦力醫生時,她無事可做,把那裡當成自己的食堂和聊天室,還有自己的專屬卡座。
但今晚,趙想容在燈紅酒綠中混了一圈,她覺得很陌生。
很多熟麵孔都不在了,新的一批年輕人湧進來,大家似乎認為調情是沒必要的。最好互換個眼神,就結伴走出去,不僅僅是純喝酒和浪費時間。
隻不過,那種自由的氣氛還是一如既往。
已經接近淩晨,周津塬的房間亮著燈,他依舊抱著那堆書和電腦用功。趙想容真的不知道,為什麼醫生也要熬夜做那麼多ppt。還是說,周津塬想更高的職稱,想瘋了?
“津塬,跟你說件事。”趙想容一邊卸妝一邊走過來。
三十多歲的女人,保養的再好,年齡在這裡,卸妝後有膚色不均勻和濃重的黑眼圈。但毛巾怎麼擦,眉毛還是濃的,一根根就像畫出來。
周津塬看著趙想容,想到下班時同事告訴他,趙奉陽再次從昏迷中醒來。
他的意識還模糊,卻也能進行簡單的交流和表達。趙奉陽對車禍時的事情有多少記憶?他對自己出車禍這事又有什麼想法?要知道,趙奉陽是出了名的謹慎和有仇必報。
周老爺子讓他嚴密地關注這件事的後續,周津塬無可無不可地應了。可是老實說,周津塬也並不在乎自家的仕途,他離那些東西都很遠了。
這時候,他聽到趙想容說:“咱倆上次一起去ICU看我大哥的時候,我在他的病床前,偷偷發了誓。”
他抬起頭,問:“什麼?”
趙想容飽滿的嘴唇一彎,仔細地望著他,彆人總說她對男人的審美很固定。沒有人知道,在沒遇到周津塬之前,她的審美就被許晗所塑造了。
許晗興衝衝的描述過周津塬的長相,非常細致,一次又一次。漫長的通信,無聲的影響,以至於以後找的每個男友都有點像他。
沉默片刻,周津塬把自己筆記本電腦合上,他不快地再問一遍:“你發了什麼誓?”
趙想容靜默了會,她當時在林南在床腳拴的唐卡前,暗自發誓,如果趙奉陽能在春節前清醒過來,她就會做一件能讓他開心的事。”
周津塬的語氣漠然,但表情無端地下沉。他說:“比如?”
趙想容隨手拿了根煙,點起來,她斜睨了他一眼:“比如,跟你離婚呀。我哥最討厭你,你娶了我,他超恨你的。”
這是趙想容頭一次承認趙奉陽喜歡她的這個事實,但是,她的語氣是那種理所當然的隨意,姿態依舊又妖又嬌媚。
周津塬壓著怒氣,過了會,他莞爾:“你是因為蘇昕生氣?再告訴你一次,我們沒有上床。如果你現在想知道的是這個……”
趙想容朝他輕佻地吐了一口煙圈。
她舉起手裡細細的女士煙:“我以前倔,跟我媽因為抽煙問題吵,她總跟我說什麼抽煙傷肺,我就告訴她,我抽煙的時候很仔細,每次就含在嘴裡,從、不、進、去。”頓了頓,她加重了語氣重複,“周津塬,你是不是也要告訴我,你和蘇昕是普通關係,因,為,你,從,不,進,去!”
周津塬目光看過她麵孔,半晌,他說:“你好像很有經驗。”
趙想容的戀愛經驗確實豐富,但是,能讓她瞬間破功的,確實就隻有眼前這麼一個。
周津塬稍微一愣,趙想容居然沒有發怒,她在對他笑?他從來沒看到她露出這樣蒼白的笑,竟然……非常熟悉。舉辦那場浩大結婚儀式的時候,趙想容戴上戒指,她冷不丁地對自己說了聲,“謝謝你”。
那時候她露著甜笑,但態度有點奇怪,很虛偽,卻也憂傷得令人生氣。
此時此刻,趙想容一邊對周津塬露出她最美麗的笑,一邊毫不猶豫地將手裡的煙頭,牢牢地按熄在周津塬的手臂上。
周津塬沒想到,她會那麼瘋。
煙頭炙熱,他豁然站起,迅速走到盥洗室用涼水衝洗傷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