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內離婚的流程,趙想容是都見識過。她偷偷地約好了離婚律師,做好了父母收回自己嫁妝的準備——這麼輕率地就離婚,趙父趙母對女兒再寵溺,也說不定就震怒。
不過即使父母震怒,趙想容也無所謂。
趙周兩家屬於商政聯姻的範疇,各方都是大半輩子的雄厚基業,按理說,子女也應該束手束腳。但趙想容和周津塬都完全不吃這套,他們在非常強勢的父輩家族裡,一直自顧自地做自己。
她把兩本離婚證工工整整擺在一起,拍了張照,想了半天不知道發給誰。
過了幾秒,蕭晴收到微信,電話直接炸來了:“你是發什麼瘋啊趙想容?”又懷疑地問,“你是發來p圖調戲我吧,這一點也不像,字體都是歪的。”
趙想容笑倒在沙發,偶爾的時候,她還挺需要表妹擺出這一種堅決維護婚姻的女政治委員態度。
換了那堆狐朋狗友,他們第一句話肯定就是,早該離婚了,快出來喝酒。
蕭晴急急忙忙地趕過來,她為了過年,剛做了大紅的水鑽指甲。她檢查了那兩本離婚證好幾遍,確認是真的。
“真離婚了?”
“我騙你有意思嗎?”
趙想容揚眉,但是又笑了。她臉色蒼白,嬌媚中又攙和點慵懶,語態難得的和煦,並沒有陷入離婚女人的狂躁狀態。
蕭晴張口結舌。明明上次見麵,趙想容還是一副無怨無悔,勢必和周津塬糾纏到至死方休的模樣。怎麼突然就離婚。況且,離婚證應該一人收一本吧,怎麼都全在趙想容這裡?這屬於床頭打架床尾和的神經病版本,還是一時鬥氣沒法收場?
“津塬也沒做什麼出格事,他倆不是還沒怎麼著麼?其實,能不離就不離吧。”
趙想容笑容未減:“可能就是……我實在忍不了。”
蕭晴再嘟囔聲,她試探地說:“你之前不是說還想懷孕?”
“我怎麼可能在這種情況下,真的生一個孩子。”趙想容沒讓蕭晴進她新公寓的門,嫌蕭晴鬨騰,兩人約在一樓大堂,她拉著蕭晴往外走,準備去給蕭晴女兒買過年的新裙子,“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津塬。”
“什麼?”
趙想容挽起她的胳膊: “我心裡也很明白。比起真的和他在一起,我可能更享受幻想著和周津塬在一起。”
蕭晴茫然地看著她,不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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塗霆一直使用他代言的國產品牌手機。
趙想容的備用手機卻屬於另一個牌子。隻存有常用聯係人,修圖編輯軟件,和幾個消遣的手遊。
塗霆在平常,都是耳機不離身,但他當時在她手機裡找來找去,沒找到任何播放音樂的軟件。他閒來無聊,倒是把泡泡龍遊戲重刷了最高分。
這個春節,塗霆沒有任何假期。他清晨四點就有一個廣告拍攝,到中午結束,喝著咖啡上了保姆車,準備去練舞。
這時候,他卻突然“嗯”了聲。
林大姨正坐在副駕上跟司機說話,回頭疑惑地看著外甥。
塗霆盯著手機,趙想容毫無預兆地發來三個紅包。
他隻領了頭一個紅包,回複她:“春節快樂。你家人的病情怎麼樣?”
這位“趙姐”沒有回複他。
塗霆好奇地把她的朋友圈翻到底,感覺她的生活挺豐富的。
到了大年初四,趙想容轉發了一個雜誌社招聘的宣傳圖,大年初五,她又在朋友圈發了一張露臉的照片。趙想容抱著兩隻胖乎乎的黃貓,背後是兩位長相很精明的老人。她的配圖留言是“我愛老爸老媽”。
塗霆在照片下麵點了個讚。
但是,趙想容更新了兩次朋友圈,依舊沒回他微信,甚至沒搭理他的點讚。塗霆不由想,自己的棒球帽八成要不回來了。
他仿佛遇到了一名很奇葩的時裝女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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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想容春節期間,也趕去醫院探望趙奉陽。
她在走廊的時候,正碰到陸謙。
美女的氣場本來就強,更彆說趙想容穿了一身極囂張的小狐皮皮草。小臉上戴了一個扁扁的、猩紅色鏡片的遮陽鏡。
陸謙是胸外科醫生,這是一個經常要和癌症患者打交道的科室,他的春節也要值急診,也是剛結束完急診手術,打算去食堂吃餃子。
這時旁邊有人提醒:“喲,美女!十點方向。”
陸謙抬頭,他很快地認出趙想容。
周津塬在辦公室裡整理他的影像資料,順便用電腦回放他們醫院的新春外科團拜晚會。室內非常暖和,進來隻大蛾子,繞著燈飛。
“你們科室可真亂。”陸謙坐倒在他對麵的桌子,抱怨地說,“師兄這裡有吃的嗎?”
“發熱門診剛收了不少高燒患者,你挑個順眼的,抓來烤了。”
陸謙翻了個精疲力儘的白眼,拿起旁邊桌上的一包餅乾。
周津塬埋頭寫完,才發現陸謙吃的是病人送給他們主任的禮物。這個學弟,都和趙想容有一個臭毛病,拿起東西來,問也不問是誰,理所當然地歸為己有。
陸謙還在狼吞虎咽:“哦,我剛剛看到她了。世界上另一個我。”
周津塬隨口說:“誰?”
“你媳婦。”
趙奉陽車禍後的血栓非常嚴重,幾乎是要了他半條老命。也幸好,趙奉陽求生的意誌頑強,恢複過來,再加上趙家拿各種高價藥和補品往裡麵砸,醫生勉強允許他在元宵節當天,出院幾個小時,回家短暫地露個麵。
趙想容坐在床邊,她無事可做,就削了一個雪梨。
她是五指不沾春水的,但刀工不錯,抖抖果皮,晶瑩剔透的梨肉綻放在眼前。
趙奉陽淡淡說:“我可不吃這個。你削它乾什麼?再說,不能分梨。”
趙想容一笑:“不給你吃。我就擺著,純看個景兒。”又從旁邊抽出一張濕紙巾,擦乾手上的液體,“你車禍的事,查得怎麼樣了?”
交警那裡跟趙奉陽說是事故,卡車司機也沒有疑點。
趙奉陽親眼看監控。他注意到後麵有輛黑色奧迪一直在打雙閃,似乎想插車,但又好像是在截著他。本來連續地調了幾個監控錄像,想查清楚對方是從哪裡來的。交警卻推說路段敏感,監控鏡頭屬於部委,他們無權調取。
再一查,那輛奧迪也是個套牌。
趙奉陽疑心大起,立刻雇私家偵探去查那輛奧迪。
趙想容想到那背著相機的女偵探,笑著問:“那偵探靠譜嗎?”
趙奉陽簡單地說:“她是我的一個老朋友。”
周津塬趕過去的時候,探望時間結束了。
趙想容拎著她的大衣和包下樓,她晚上又約了個飯局。
兩人在拐角處差點撞到,趙想容一抬頭,正好看到周津塬的寒冷眼睛,她稍微驚了片刻,隨後有點鄙夷自己。怎麼還是會心動?
周津塬隨手給了她一包東西,趙想容不知道是什麼,伸手先接了。
那是正山小種。她唯一願意喝的茶葉。
周老爺子特意送給兒媳的,把茶葉送到醫院,周津塬知道趙想容估計一時半會兒還不回家,索性直接給她。
周津塬依舊是習慣性地雙手插兜,他看著身邊明顯臉尖了一圈的女人,說:“你大哥恢複得不錯?”
其實不需要問,周津塬也怕他父親做手腳,倒也在和他ICU團隊的同事聯係,關注著趙奉陽的傷情。
趙想容以前和周津塬大吵,總諷刺地說外科醫生自大,以為憑借著手術刀就能救所有人。“你們覺得肉體脆弱,但彆忘你們自己也脆弱的。你們救不了自己,所以彆這麼傲!”
但是身為醫生不高傲。怎麼可能?
周津塬陪著趙想容到室外等出租車,兩人誰也沒有說話。
趙想容矮身想坐進出租車前,周津塬冷不丁地拉住她:“你媽給我打電話,讓我初十回你父母家吃飯。”
趙想容一驚,她說:“你告訴他們了?”
周津塬目光淡淡地掃過她緊張的表情,沒回答。
趙想容眨了眨眼,她小巧的鼻頭很快凍紅了。她握緊自己的包帶,隨後說:“也行。反正最後一次勉強你去我家。”
周津塬的回應,是他把車門關了。
他目視著出租車駛離,最初是略有複雜心情,但很快又恢複到熟悉的無謂。他在冰冷的室外抽了根煙,走回到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