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chapter.46(1 / 2)

寧法花園 簾重 12131 字 9個月前

兩人將車泊到停車場, 慢吞吞地上山。

周津塬從後車廂拿出兩捧非常巨大的白色菊花花束, 齊齊都抱在懷裡。趙想容則什麼也沒帶, 雙手插兜, 在後麵跟著他。

公墓在半山間,人少,旁邊不停有同樣捧著花束的人沿路上行。清明節剛過去不久,道路依舊貼著嚴禁山火的警示,旁邊有山民背著塑料筐, 向掃墓者賣那種用麵捏成得人物和花朵, 以及各種用紙紮成的大大小小的祭品。

周津塬快步走了會, 覺得不對。一回頭, 身後的趙想容果然不見了。

她停住腳步, 沒買祭品, 但是向路邊的小販買了瓶水, 站在路邊喝。

周津塬索性站在道路中間等她。

男人捧著大束的花,相貌出眾, 在稀疏的掃墓人群裡非常紮眼。過了好一會, 漂亮的掉隊者懶洋洋地趕上來。

趙想容握著礦泉水瓶,很挑釁地歪頭看了看他。周津塬也沒露出不耐煩, 他說:“B區19535號, 第82排。”

她愣了下,周津塬繼續說:“待會和我走散了, 你在那裡等我。”

“這是什麼?”

“墓位號。”

頭頂上陰雲密布, 氣壓很低。周津塬淡淡地說完後, 轉身就走。

趙想容望著前方熟悉的背影,身型,體態,脾氣……人還是那個人,她總覺得,他有點變了。

許晗祖母去世,趙想容難過之餘,心情實在萬分沮喪和忐忑。

她有預感,這又是一輪鬨劇和苦情劇的開始。許晗祖母心梗去世,周津塬絕對半信半疑,他又要揪住自己,責問是不是她,或者趙奉陽做的手腳,然後人命和人命疊加在一起,他們和許晗的舊事,就會無窮儘地追查下去。

趙想容非常累,左耳聽力,在三十歲後開始下降。

最近她抽空去醫院檢查,醫生已經發出嚴厲的警告,讓她不要關注外貌的美不美,要在日常生活裡穩定規律地佩戴外置儀器。最近這幾天,趙想容也沒有和塗霆視頻,熬夜會讓她的耳鳴越發難忍。

趙想容一直忍受病痛,因此,她想自己才沒注意到周津塬也越來越扭曲,否則,之前怎麼會露出那種報複和狂躁的一麵。

就像個黑洞,有些人在十幾歲追著兔子掉下去,再也沒有力氣爬出來。不是每個人都有愛麗絲夢遊記的奇遇,

但是,周津塬此刻表現得很平靜。

他妥善地安排了許晗祖母後事,沒有遺體告彆,很快送到殯儀館火化,再準備將老人入土為安,甚至還邀請她來到這裡,好像打算把這件事到此為止。

趙想容覺得她思維有點混亂,她隻能跟著周津塬,沉默地往前走。

周津塬帶著她,兩人一路穿過棋牌般密密麻麻的墓碑,終於來到一塊無字墓前,停住腳步。許晗祖母的骨灰,到中午才會有專人送過來,等落碑後,才算長眠於此公墓。

他們站在半山腰,山勢低緩,四周是春末所能呈現的鬱鬱蔥蔥的綠意。附近都是銀白或鐵黑的墓碑,有些墓碑很舊,有些墓碑很新,有的墓碑上麵擺著凋謝的鮮花,布娃娃,和經過風吹雨打後乾枯的各種祭品。

趙想容莫名震撼,卻又有一點兒的害怕。她摘下墨鏡,小心地往周津塬旁邊湊了湊。

周津塬彎腰,他把懷裡的一捧鮮花放在旁邊的墓碑上。趙想容好奇地看了眼那塊墓碑的名字,她輕輕地讀出來,許晗。

許晗居然也葬在這裡!

原來這兩塊緊挨在一起的墓地,是在周津塬在許晗去世時候,他一並買下來的。早在十幾年前,周津塬就決定替許晗祖母養老。

周津塬半蹲著,仔細地把許晗墓碑旁邊的雜草揪乾淨。趙想容轉身,留給他隱私。她從來沒問過許晗葬在那裡,因為她知道,周津塬會處理得很好。他真是個癡情人,隻可惜,這份癡情沒有給自己。

不過,趙想容一直猜測,周津塬把許晗偷偷地移進周家的祖墳。周家是有自己的祖墳,趙想容身為長媳,她在和周津塬結婚不久,還去那看起來非常可怕的地方看過。但她完全沒有想到,周津塬居然把許晗葬到了一個偏遠的公墓裡。

兩人暫時走出公墓群,到專門供掃墓人休息的小亭子裡休息。

公墓格外陰冷,趙想容穿著長衣長裙,但依舊上下齒輕輕打磕,緊緊地裹著自己。周津塬卻已經來到小賣部,他給自己買了小杯的冰激淩,又給她買了瓶紅牛。

趙想容喝著紅牛,周津塬則坐在不遠處,極自然且悠閒地吃著冰激淩,靜靜地眺望公墓。他真的身體好,穿著短袖,一點也不冷。

……這感覺太奇怪了。

趙想容遲疑片刻,終於坐到他麵前。周津塬看了她一眼,往旁邊移了移,他這麼薄情冷麵的男人,但長著雙光華燦爛的眸子。

“許晗當然要和自己的家人葬在一起,她不需要埋到我家墳裡。”周津塬說。她一點也不吃驚他知道她想問什麼。

周津塬已經把冰激淩吃乾淨,他其實很喜歡吃甜食,但極其的克製:“我不信靈魂轉世那套,我也不信生則同衾,死則同穴這種東西,那都是安慰活人的理念。”

學醫的人,多少都有點達爾文主義,周津塬對“緣分”“機緣”這些事情也興趣不大。

“死了的人就是死了,我不相信人有下輩子,更不相信緣定三生。許晗死了,這裡就是她的歸宿,讓她和祖母葬在一起,是我最後能為她做的。”周津塬淡淡地說,他對上趙想容驚訝的目光,譏嘲地說,“怎麼,你又要準備自己的抒情表演了?”

趙想容沉默片刻。他倆已經離婚了,離婚時間不長,但中間發生那麼多事,以至於周津塬說的話都好像無法再輕易傷害到自己。

她就是簡簡單單地好奇:“可是,你不想下輩子再碰到許晗,再遇到她,再娶了她之類的?”

“我不去想這些形而上的問題。我覺得,人沒有下輩子。”他微不耐煩。

趙想容默默無語,低頭玩著手裡的易拉罐。

周津塬卻也為趙想容的平靜微感吃驚,這麼安靜,哪裡是一言不合就跳腳的粉紅豹?

他是他們科唯一不怕醫鬨的醫生,因為沒遇到過比趙想容更不講理,更胡攪蠻纏的人。她是真的很用力,明知道彆人會拒絕,還湊上來。以往見麵的時候,她會說,老公,我是不是你最愛的女人。就這麼執著地磨人。

許晗祖母臨去世前掐住趙想容的脖子,他看過那傷痕,知道這已經算是傷害事故。周津塬同樣頭痛,他以為,這事無論如何也夠趙家鬨個不休。他甚至不指望,趙想容今天會出現。

但是,他倆現在和平共處。

這甚至在兩人的婚姻裡,都是頭一次出現。

大概周津塬打量她得太久了,趙想容警覺地抬起頭來。她下意識地捋了下自己頭發,往後挪了挪。

周津塬不動聲色地說:“我雖然不信下輩子。但我知道,如果有下輩子,你一定不希望再遇到我。”

風很靜,山間很靜。中午的時候,太陽透出一點光,落在趙想容的頭發上。

趙想容居然搖了搖頭,她認真地說:“周津塬,你真的很下賤,但我一點都不後悔嫁給你。和你結婚的這幾年,我絕對過得比你開心。如果有下輩子,咱倆有緣就當朋友,但彆當夫妻了。”

周津塬也不禁微微笑了,他說:“趙想容,你是把我折磨得夠戧。”

伴隨著這句話,他的手機響了。祖母的骨灰已經被送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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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津塬和趙想容隨後在墓園裡,待了好幾個小時。

為許晗祖母落墓碑時,趙想容總嫌工人把墓擺歪了。她確實很挑剔,甚至親自下場,用手機比劃出中軸線。周津塬就在旁邊,抱著花,無聲地看著。

這大概是兩人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和平共處了。他淡淡地想,誰能想到,許晗祖母居然也成為他們分割的婚後財產?

等到下午五點多,兩人準備離開。

下山走著走著,周津塬感覺身後又沒人了。原來,趙想容剛才跟工人比劃地說施工流程,道路狹窄,她往後退了步,差點踩到許晗的墓碑,閃身一躲時腳崴了下。

趙想容不動聲色,還堅持往下走,卻越走越慢。

周津塬問幾句情況,想要扶她一把,趙想容不領情,拿起挎包狠狠地打落他的手,僵著聲音說:“彆碰我。”

他皺了皺眉,放慢了腳步跟著她。

趙想容如今心境變了,覺得和周津塬獨處一會還可以,但相處久了,簡直如坐針氈的煎熬和想吐。這算什麼心理?估計是離婚後徹底想開了,兩人再無關係。她腳踝鈍痛,偏偏強撐著如常走路,因為想周津塬肯定詛咒自己,趙家要出兩個瘸子了。

她邊走邊默默地罵他,竟然走下來。

山間天氣變幻非常快,兩人走到停車場,下起傾盆大雨。

最初幾個雨點滴到肩頭,趙想容想要快跑幾步,腳踝鑽心地疼,額頭微微有冷汗。她一低頭就發現,腳踝處腫得老高。

周津塬一聲不吭,終於彎腰檢查了一下她的腳踝。他力道極大,趙想容被他捏得一疼,看著他後頸就毫不猶豫地想打下去。周津塬已經直起腰,他不說廢話,就說:“我背你。”

趙想容冷冷地看他一眼,她突然轉身,踉蹌地往停車場外麵走。

周津塬攔住她,他挑起眉毛,因為感到那個他所熟悉的,不講理且極端鬨騰的趙想容又回來了。他冷冷問:“你又要去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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