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津塬的教授曾經關起門痛罵這個學生。
“世界上隻存在著垃圾醫生, 不存在垃圾病人。每個行業, 都有自己的責任和擔當。醫者父母心,你要成為每一次查房, 每一場門診,乃至每一台手術的合格參與角色, 而不是變成彆人生命的局外人!”
周津塬索然地垂下眼。
他當時讀醫, 像前額葉設定好獎勵機製。一方麵投入全部的精力,另一方麵沒把自己的命當回事,更沒把彆人的命當回事。他遵守著醫生的職業道德,不明白教授在束手束腳地擔憂什麼。
直到旅遊, 旁邊老太太打瞌睡, 引發的不大不小誤會。
周津塬當時想,老太太幸運地坐在自己旁邊。她真的有事, 他一個做手術都做到快中年危機的醫生, 對生命再不尊重,也會第一時間伸出援手。
隨後他想起,趙想容的聽力問題。
她小的時候,父母曾帶她走訪過各大醫生的專家門診。那些醫生水平如何, 態度如何?他們會因為趙想容父母有錢, 騙小姑娘做一些無謂治療,吃一些無謂藥品, 還是會冷冰冰地看完病曆後說沒救, 下一位?
趙想容曾經告訴他, 小的時候, 她一度因為喪失聽力而考慮過自殺。
周津塬不置可否,但如今想到,心臟隔著皮肉隱隱作痛。
今天上午出門診,周津塬每簽字送走一個患者,分神兩三秒。
每一個從他這裡離開的人,都可能是醫院外,彆人差點錯過一生的人。他首次想參與進彆人的生活,也是有趙想容存在的生活。
他非得摔得狗吃屎,才會承受,每個人生命都是獨特且有價值的,值得彆人付出最大的努力。
周津塬問陸謙,知不知道塗霆這個人。
陸謙還真的知道。
這個學弟比他性格開朗,陸謙剛送走探親的老婆和孩子,長舒一口氣,終於能清淨看球賽。但他老婆又說等放暑假,兩個孩子還會再回國和父親團聚。
陸謙科室也忙,對這決定敢怒不敢言。陸謙的老婆打算今年在澳洲開自己的牙醫診所,她剛在當地給自己買了第二輛保時捷。
他老婆也心大,讓自己老公獨自在國內。陸謙從醫院裡賺的那點工資,萬把塊錢,勉強夠給他自己花。
陸謙羨慕地摸著周津塬的新車,“她當然放心了。我他媽逃不過她掌心。”
周津塬抬眸,掠過陸謙,他說:“再傳授我一點你們夫妻相處的經驗。”
陸謙又是一愣。
今天的冷臉師兄有點怪。以往,他們聊得最多是看球和喝酒,不太觸碰私人話題。不過,周津塬向來對陸謙不錯,從讀博期間就允許他蹭自己的飯,好幾次借錢,數量不少,周津塬也懶得讓他還。
陸謙擺擺手說:“我和我媳婦的婚姻,你是學不了。我勸你也彆學。”
陸謙隱隱猜出,周津塬想追回趙想容。
在塗霆和趙想容事情在微博發酵那天,陸謙下了手術台後也看了那八卦,還在刪帖之前,看了不少評論。
他對很多事情恍然大悟。
女網友都會憤憤不平地問,趙想容不是比蘇昕漂亮很多麼,但那是純女人想法,男人的大腦沒想那麼多。陸謙泡妞時,他對長得不如他老婆的也下得去手。
周津塬微微側著頭,臉色有些不悅。
陸謙也不敢提蘇昕了,他說:“師兄,我維持婚姻隻有一個樸素的經驗。我如果告訴你,你彆告訴彆人。”
“嗯。”周津塬冷冷地說,“全醫院願意跟我閒聊的護士也少。”
“嘿嘿,你以前不是院裡的男神麼。”陸謙笑了,他放低聲音,儘管就他倆坐在車裡,“我老婆當時是懷著二胎出國,她臨走前,逼著我去做了輸精管結紮手術。我現在在國內再鬨,她也知道,我折騰不出多少浪花。”
周津塬略微驚訝。
輸精管結紮手術,是男性比較常見的避孕手術。國內做的男性比較少。
陸謙結婚早,而且有倆孩子,結紮就結紮了。不過,男性做節育手術,貌似還是有一點自尊心的創傷。
陸謙等著師兄取笑他,周津塬思考片刻,他問:“這手術是全麻?”
“……微創,局部麻醉。”。
周津塬望著前方,他偏頭,不知道想什麼
蘇秦溜回家,蘇昕正陪著母親一起看電視。
蘇昕今天知道蘇秦去找周津塬,她遲疑片刻,也沒攔著弟弟。
電視節目還放著歌唱選秀節目,蘇母站起來給兒子倒水,蘇秦坐下,他乾巴巴地對他姐說:“人家不過來。”
蘇昕失望地低下頭。
蘇秦的目光,在她依舊穿著長袖的手臂上瞥過。他沒把蘇昕自殘的事,告訴母親,但這幾天,翻箱倒櫃地收起家裡所有的刀片。
蘇秦又問他姐:“你和媽吃飯了嗎?”
蘇昕卻問:“你見到他,他跟你說什麼了?”
周津塬在停車場的柱子後,沒有威脅蘇秦。
他說了兩句話。第一句話就是,周津塬很討厭威脅彆人,他也討厭彆人威脅自己。
第二句話有點難聽。
周津塬頓了一會,輕輕說:“蘇昕靠賣你母親的病情,讓我付了一筆錢,如果你再把你姐的慘賣一次,這遊戲什麼時候到儘頭?”
蘇秦從小被他母親偏愛,向來瞧不上他姐。偏偏彆人眼中,蘇昕比他有出息,蘇秦擰著眉頭,他還真不打算“賣姐求榮”。
蘇秦也問蘇昕,想見周津塬是為了什麼。蘇昕輕聲回答,不是為了錢,就想看他一眼,放不下他。她想問問,他為什麼能這麼無情地傷害自己。
蘇秦嘟囔:“那你還不如要錢。”
周津塬每次打給蘇家錢的數量,恰好能為蘇母治病,和勉強能改善他家生活的。單獨算下來不多,但他打得比較頻繁。算一算,其實餘款是有小百萬。
蘇秦之前還慫恿蘇昕,讓周津塬為自家買一套房,但蘇昕要麵子,拒絕了。如今,他們分手,想繼續要錢,就得撕破臉,或者把周津塬的名聲搞臭。
這裡,又牽扯到蘇母的□□問題。
得罪周津塬,顯然不是好選擇。
孟黃黃聽後,她就在旁邊冷嘲熱諷:“你們家也太喪了,一個看完病一個又自殘,感覺就是無底洞。以後誰敢靠近你們?”
蘇秦皺眉頭:“周津塬得娶我姐吧?我姐跟他可是個大姑娘,她現在天天為他自殺,心理也出現問題了。他不娶他好意思嗎?”
孟黃黃很警惕地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