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津塬不由一抬眉。
ats是人體頸椎的第一節,寰椎的英文單詞。周津塬非常意外,這種在日常生活中比較少見的單詞,醫學和英語雙重白癡趙想容居然能說出來。
但是很快,周津塬基於骨科醫生的常識糾正她:“不對。這不是ats,你現在能摸到的這一塊,對,它是axis樞椎。如果你想要ats得去解剖,光是摸,摸不到自己的ats。”
周津塬邊說邊伸手按了她後背,稍微示範了一下。
趙想容看著他,悄悄放下心。這就是一個值班值傻了且愛劈腿的賤人,倒不是什麼瘋子。她向來不愛深想,不是心細的個性。
趙想容稍微推開他,她伸臂從旁邊的架子上,拽下米色毛巾,煩躁地砸在他懷裡:“我不管。我後背這些東西,你怎麼畫的,就怎麼給我擦掉!要是擦不掉,周津塬,你以後永遠滾蛋!”
她往後坐在盥洗台上,把黃銅的水龍頭打開,開始用溫水潑他。
“你以為你是嶽飛他媽,還刺字?”
周津塬猝不及防,就被她鬨得滿臉都是水,拿下毛巾,正好看趙想容不雅地翻了個白眼。
他原本心裡難說的某些鬱結,倒是無形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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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天亮得早,晨光熹微,氣溫卻蒸騰。
五點多左右,周津塬要回他公寓拿一些換洗衣服和書籍,趙想容被他拽著一起去。
她在路上,緩慢地把自己對趙奉陽做的事情,告訴周津塬。
周津塬有些意外,他問:“你當初怎麼想著留那些文件?”
“我當時想和你離婚呀。離婚律師提醒我,讓我把所有處置財產的文件,都複製一份。”她輕飄飄地說,又在他車裡東摸摸西摸摸,“你這車的內飾是不是沒仔細選?我記得,有人裝成白色的,很漂亮的。”
周津塬不言語了。他目光稍移開,落在她身上,趙想容正撩撥著前麵的碎發,語氣裡也沒什麼憤怒。
他換了個話題:“我們的舊家,你賣掉了嗎?”
趙想容也得稍微想了想:“好像還沒有。”
“彆賣了。”他靜靜地說。
這次換趙想容瞄了他一眼,周津塬也不看她,繼續開車。
車停到樓下,周津塬沒著急先走。
他繞過車頭,主動把手遞過來。趙想容卻用肩膀輕撞了他一下,笑著眨眨眼:“咱倆都這麼熟了,彆牽手啦。”
周津塬拉住她的手,五指緊扣。趙想容也沒避開,隻是收起笑容。
周津塬低頭看了她一眼。他平日裡做派冷淡,但和軍人父親很相似,有才華有野心,骨子裡又總有極端冷酷到一根筋的感覺。彆人無法和他談判,談不攏。當他的職業追求和感情發生衝突,周津塬絕對會說,他兩者都要,他永遠要兼得。
此時,周津塬牽著趙想容,她的手綿軟,他卻覺得有點捉不住似的。
升梯到了樓層,走了幾步,周津塬看到家門口前蹲著一個人。
周津塬腦海裡,不知道怎麼就想起“醫鬨”兩字,他皺眉:“誰在那裡?”
蘇昕披頭散發地蹲在他門口,也不知道待了多久,一抬臉,滿臉的淚痕,周津塬倒還沒什麼反應,趙想容卻退後兩步。
她從來覺得,蘇昕和許晗不像。但某一瞬間,趙想容是覺得許晗回來了,帶了雙很仇恨的眸子。
蘇母是高鉀貧血心衰,在去醫院搶救路上就不行了。
不管哪方麵來說,蘇母的去世,既是姐弟倆的磨難,也是他倆的解脫和決裂。蘇昕呆呆地坐在走廊的長椅,蘇秦連滾帶爬地跑過來,他張大嘴,還沒問,蘇昕站起來給了弟弟一個耳光。
“我當初讓媽換腎,都怪你不答應!都怪你非要參加什麼選秀,都是你耽誤了媽的治療!是你害死了她!”
蘇秦臉色發白,他吼了句:“我怎麼知道這些啊!”
蘇秦奔去他母親那裡,蘇昕則在醫院遊蕩了很久,隨後如孤魂野鬼,來周津塬家。她不敢敲門,跟著其他住客混到樓層,等在他門口,等了一天一夜。
此時此刻,蘇昕發怔地看著周津塬,完全沒注意他後麵的人。她啜泣地說:“津塬……”
趙想容看著這一幕,她什麼也沒說,摔開周津塬,轉身就走。
周津塬卻在趙想容放開他手的瞬間,也麵無表情向蘇昕走過去,不知道為什麼,蘇昕淚眼朦朧中往後躲了一下。
趙想容快步走到電梯前,焦躁地按著電梯鍵。她看著緊閉的電梯門,微微笑了。
這真是一個短得可怕的夢,突然就醒來。自己真是一個純傻冒,居然覺得,和周津塬有再試一次的可能……
電梯門緩慢地打開,趙想容堅決地走進去。
耳邊突然傳來一聲女孩的慘叫。這一聲,極度淒厲,趙想容也被喊得遍體生涼。
她一回頭,眼前有黑影閃過,蘇昕被周津塬扯著胳膊,他拽著她,一路拉到電梯前,隨後,他重重地將女孩推搡進電梯裡,癱在她腳下。
趙想容又怕又怒:“周津塬你乾什麼?”
周津塬站在外麵,沒有走進來,他背著光,看不到表情。
“容容,你如果現在想走,就把這東西也一起帶走。她和你在一起還安全點。否則,蘇秦就不光是死媽那麼簡單了。”他的聲音很穩。
電梯空間極小,蘇昕哭得駭人:“周津塬你怎麼可以這樣!我是真的愛你!”
趙想容抿著唇,她厭煩地彎腰,想先從地麵拉起蘇昕,但這麼一拽,就看到蘇昕胳膊上的傷疤,連忙縮回手。
電梯馬上就要關上,隻剩下她和哭泣的蘇昕。趙想容突然間感覺一陣莫名害怕,她一頓足,匆匆地跑出電梯。
電梯門再次合上,載著哭泣的蘇昕下去了。
隨後,趙想容就被周津塬緊摟住。她後背在發抖,等平靜下來,趙想容抬手就要給周津塬一個耳光,手腕被牢牢握住:“我現在是你的,我從此都是你趙想容一人的。彆跟我生氣,好嗎?”
趙想容冷聲說:“我不要你了!鬆手!我說——你給我鬆手,現在就鬆手!”
周津塬一路拖著她到他公寓裡。
趙想容邪火四起,周津塬剛放了手,她就開始拿包砸他。隨後一路從他的客廳砸到臥室,立著的東西都被她推倒。
砸完後,趙想容捋了下長發,轉身準備走。
一打開門,她愣了下,周津塬居然等在門口,他抽著煙,跟旁邊的保安說著什麼。
見她出來,周津塬用夾著煙的手點了一下她:“這是另一個住戶。我這樓層裡,也多安幾個攝像頭,好吧?”語氣溫和平靜。
周津塬再拉著趙想容走進來,他像看不到狼藉的室內似的,把她壓在沙發上。
“都怪我。”周津塬告訴她,除此之外,又是一句其他辯解都沒有。
趙想容卻冷冷說:“怪我。咱倆還是算了吧,真的永遠沒法在一起,怎樣都不行,我受不了……”
周津塬打斷她:“你知道我接到過最扯的一次投訴嗎?我查房的時候戴著口罩,病人阿姨覺得我不尊重她。我當小醜的時間比你更長。事情總會變好的,容容,我們在一起會開心的。”
趙想容哈的一聲:“你才是小醜!我們就放過彼此吧,跟你在一起,我——”
周津塬卻對她微微笑了一下,背後是亂糟糟的屋子,他的笑淡若微塵。
她一愣。
周津塬低頭吻了她的手一下,用低得聽不清的聲音說:“趙想容,我不是你能擺脫的。”
趙想容感到他身子壓過來,她撐住他,問起彆的:“蘇昕找你乾什麼?她是想借錢嗎,你之前都給了她多少錢?”
他抬頭淡淡地說:“我不是錢的問題,她想當第二個許晗,從我這裡要到許晗的待遇。”
趙想容以往吵架時,她最恨他不說話,也怕他說話。他一說話極涼薄,讓人駁無可駁。此刻,她不知回答什麼。
兩人安靜了好大一會。
直到趙想容開口,她說:“如果複合,我還能找其他男朋友嗎?”
周津塬這時終於怔了下,被這句話弄得一陣妒火上湧,他麵色不改說:“哦。”
趙想容笑說:“哦,是可以還是不可以?”
周津塬平板地說:“我壓根沒聽到你說什麼。”
趙想容推開他,她平靜地說:“趕緊拿了你東西,走吧。你這裡,我是一秒也不想多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