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一個人,自然就會忍不住想要去了解對方的一切,對方的過去。單奚澤的視線移到桌上那本冊子上,想到這本相冊裡裝載著自己不曾了解的陸以朝過去模樣,不由得心中微動。
陸以朝看出了她的意圖,把相冊稍微往她這邊挪了挪:“想看的話就一起看吧。”
翻開第一頁是一張全家合照,一家四口裡父親英俊威嚴,母親美麗婉約。站在中間的小男孩大抵就是陸之野,那時他臉上還有著孩童的天真爛漫,讓人想象不到他後來會變成那樣一個渣滓。
單奚澤的目光落在被母親抱在懷裡的小女孩身上,不用想便知道這就是陸以朝,小姑娘看起來瘦瘦小小,膚色蒼白,怯生生地緊緊靠著母親。同樣讓人完全想象不到,這居然會是陸以朝小時候的樣子。
單奚澤繼續往後麵翻,然而後麵的照片卻大多看不到對方的正麵,隻有依稀幾張側臉或是背影的相片,並且被照的人像是刻意在躲避著鏡頭似的,顯得十分不情願。
“我以前身體不好經常生病,所以氣色不太好看,照相的時候不怎麼上相。”陸以朝很快解答了這個疑惑,“當時嫌棄自己拍出來的照片難看,就一直不怎麼喜歡照相,留下的照片也就隻有這麼幾張。”
雖然陸以朝是以輕鬆的語氣說出來的,但是單
奚澤在聽了她的話之後眉心微蹙,眸光閃爍。
知道對方的重點全在自己“經常生病”這點,陸以朝將手指按在下一頁上,輕輕翻開:“後來就好多了。我爸媽把我送去彆的地方靜養了一段時間,身體慢慢就養好了,也不怎麼生病了。”
在被陸以朝翻開的下一頁裡,是一張少女與馬的合照,高中生模樣的少女站在高頭大馬旁邊,看起來桀驁不馴的烈馬乖順地任她撫摸。這張照片裡的陸以朝神采飛揚,自信從容,儘管麵容仍帶著稚嫩青澀,卻已經是單奚澤所熟悉的那個模樣。
於是她放下擔憂繼續往下看,比起前麵,之後的照片就更多了一些,有跟家人笑著說話時被抓拍的,也有高中畢業那天站在校園裡作為紀念而拍的。就在兩人翻看的時候,突然從裡麵掉出來一個輕飄飄的東西,單薄如同紙片,似乎也是一張相片。
單奚澤剛下意識地想去拾起,一隻手就先一步從她的麵前迅速撿起了那張相片。
陸以朝隨手將其夾進了旁邊的一本書裡,麵不改色地說道:“放錯地方了。”
單奚澤動作一滯。就算沒有看真切上麵具體印著什麼,也至少可以確認那確實是一張照片,不可能看錯成彆的東西。
照片放在相冊裡,又怎麼能夠算作是放錯了地方?
很明顯,陸以朝並不想讓她看到照片的內容,所以才說了謊。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單奚澤沉默了一刻,但也沒有追問。
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秘密,沒有必要現在就那麼急切地逼迫以朝跟自己說,等到以後對方一定會告訴自己的。
雖然這麼反複告訴自己,但卻還是無法不去在意。
單奚澤抿了抿嘴唇,長睫微垂,遮掩住眼底翻湧的情緒。
究竟……是什麼不能告訴彆人的秘密?
照片滑落的瞬間,在轉瞬而過的那匆匆一瞥裡,單奚澤分明看見,照片上是一個少女的背影。
--------
時間一天天過去,轉眼就到了十二月。距離舞台劇上演的日子越來越接近,社團的成員們都加緊了排練的步伐。
與此同時,這也是一些課程陸續結課、考試周即將開始的時期。今天的排練結束之後,人基本上都走得差不多了。陸以朝問單奚澤:“小澤,現在回去嗎?”
單奚澤微微搖頭:“我可能要去圖書館一趟。”
她的一門結課作業涉及的知識很是生僻,需要去圖書館找典籍查一查。
陸以朝沉吟道:“好吧。那待會你要回去的時候就給老賀打電話,讓他來接你。”
“嗯。”
單奚澤離開之後,蘇薈瞅了瞅陸以朝:“你們這對話,我聽著都要以為你們是室友了。”
但是很快她就反應過來,“對哦,你們不會真的住在一起吧?”
陸以朝聳肩:“有什麼不可能?”
一旁的許亭暢目瞪口呆:“你們這進展也太快了,這麼早就同居啊。”
雖然沒有每天同睡一張床,但是住在同一個房子裡確實算是同居。然而許亭暢所理解的肯定不隻是後麵這層意思。
陸以朝知道對方可能誤會了什麼,不過也懶得糾正。
這卻讓在場的另一個人心裡不是滋味了。脫下戲服換回原來衣服的桑然從旁邊的換衣間走出來,隻匆匆跟他們打了個招呼就走掉了。
-----
從圖書館查閱資料出來,單奚澤拿著手機撥通司機老賀的號碼,說完拜托對方現在來接自己的話,掛斷電話之後,她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單奚澤。”
單奚澤抬起頭,看見對麵站著的是桑然。對方懷裡抱著書本,臉上情緒很複雜,說不出是嫉妒還是輕蔑。
“什麼事?”
一看就知道對方來者不善,單奚澤也沒跟她廢話,當即問道。
“你和學姐在一起是為了什麼?”桑然開口就是質問的話語,“你知道她不是你能高攀的人吧,明知道跟她不會有結果還要纏著她,還是說你根本就是另有所圖?”
桑然之前不是沒想過這一茬,直到今天陸以朝承認已經跟單奚澤同居之後,她越發懷疑了起來。單奚澤,有沒有可能是為了錢才和陸以朝在一起的?
聽到這裡,單奚澤臉色漸沉。自然不是因為被說中,而是對方的這番話再度提起一個嚴酷的事實。她和陸以朝之間的身份差距是一道難以逾越的鴻溝,既然她真的想一直和對方在一起,這就是終有一天不得不麵對的難題。
不會有結果。
這句話沉重地碾過單奚澤的心頭,讓她下意識攥緊了手心。
桑然自顧自地喃喃著:“你現在跟陸學姐在一起又怎麼樣呢,你們根本就不是一條路上的人,總有一天……”
“你到底想說什麼?”
仿佛做了一陣天人交戰的掙紮,桑然深吸一口氣,盯著單奚澤說:“你最好是真心喜歡學姐,不是因為彆的。”
否則的話,自己就算用儘手段也會把陸以朝搶過來。
冷冷地看著桑然從自己身邊而過,單奚澤麵無表情,繼續往前走。
寒風吹過,萬物蕭瑟。因為已經入冬,所以最近天都黑得很早。現在雖然才六點不到,天色已經黑得快要看不清路,路邊的路燈也一盞盞亮起來。
走過熱鬨喧嘩的中央廣場,來到一條林蔭路,這裡是去校門口的近路。這條路晚上沒什麼人,很久才能看到一個散步的學生經過,異常安靜。
走了一會兒,單奚澤敏銳地察覺到怪異,那種仿佛被人盯著的不適感又浮上心頭。
她謹慎回頭。背後空無一人,隻有一輛轎車停在路燈下。但她經過的時候對方就一直在那裡從沒動過,而且也不是上次那輛。
或許是想多了。
單奚澤若有所思地轉過臉。然而下一秒,車上麵忽然下來了兩個男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奔過來按住了她,而後將她帶上車。
------
“……我要見的人是誰?()”
被強行綁上車的單奚澤坐在後座,看不出驚懼之色,反而冷靜地反問。
坐在副駕駛的西裝男人儼然就是上次跟她見過的那個,當時還自稱是陸家的管家。他似乎挺欣賞單奚澤的鎮靜,十分禮貌地說:單小姐您也不用怕,等地方到了您自然會知道。()”
上次他們太過看輕單奚澤以至於讓她跑了,這次他們留足了心眼,一開始就把單奚澤的手機收走,並且也確認她沒有機會給陸以朝發消息。
自從上次失誤之後,陸以朝明顯加強了防備,把單奚澤接到自己那邊住不說,還天天都派人接送,要麼就自己親自跟著。讓他們幾乎沒有下手的機會,還因此挨了背後老板好一頓臭罵。
今天總算是逮住了這兩人的疏忽,恰好碰上單奚澤因為有事在學校留到這麼晚,而陸以朝今天居然沒有讓司機進校園裡來接人,而是在校門口候著。這不就給了他們可乘之機,趕緊蹲小路來把人給劫走了。
中年男人憐憫地看了一眼後視鏡裡的單奚澤,他不是什麼陸家的管家,不過是受人所托乾活做事罷了,就是可憐這姑娘,即便再聰明也架不住人家鐵了心要搞她。要怪就怪她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吧。
不知行駛了多久,車駛進了臨近郊區的彆墅區,在其中一棟彆墅的花園裡停了下來。讓中年男人非常滿意的是,一路上單奚澤不但沒有大哭大鬨,現在還很聽話地跟著他走,省了他不少心。他也就客氣地領著單奚澤走進門去,另外一個黑衣男負責在後麵看著。
“陸少,人已經帶過來了。”
彆墅客廳裡,一個年輕男人背對著他們負手而立,在聽到這一句話之後他轉過身來,顯出一張看起來玩世不恭的俊美臉龐。
“單小姐好啊。初次見麵,請多關照。”
男人的嘴角上揚,笑容帶著幾分邪氣。
雖然他極力讓自己表現得友好,但是任誰被這麼綁過來,都不可能還覺得他是個好人。
單奚澤淡漠地看著他,並沒有說話。
於是男人臉上的笑意也漸漸消失不見,他直截了當地說道:“請單小姐來也沒有彆的意思,就是想看一看,我那個妹妹如此寶貝著的人究竟是什麼樣。”
這句話已經直接承認了他就是陸之野。不過自從計劃要綁架單奚澤這件事開始,陸之野就沒有打算藏著掖著,反正最後陸以朝一定會查到他這裡來的。他的眼神從單奚澤身上掃過,帶著不加掩飾的貪婪和欲望。
他已經受夠了活在陸以朝的陰影裡,對方奪走了他太多,這一次也要讓陸以朝嘗一嘗失去最重要的人是什麼滋味。
從一開始他就打好了算盤,把單奚澤綁過來之後弄上床,再錄下視頻發給陸以朝。趁對方情緒崩潰之際,一舉將其喜歡女人的事情告訴爸媽,屆時陸以朝一定會失去理智地來報複自己,自己隻要把這些抖露給爸媽,讓他們知道他們的乖女兒居然為了一個女人不惜報複親生哥哥。等到爸媽對她大失所望之後,自己
() 就能夠重新拿回屬於自己的一切。
這個計劃堪稱完美。他自己都不禁為此感到驕傲和得意。
想到這裡,他重又看向了眼前的少女。嚴格意義上來說,這確實是他第一次見到單奚澤,此前隻是看過照片以及暗中觀察過。本來在evil俱樂部才應該是他們初次會麵,那次差點就把對方搞到手,結果硬是被陸以朝截胡了。
不過沒事,現在也不晚。
“不知道我妹妹有沒有碰過你?”男人的語氣越發放肆和惡心起來。他向單奚澤走過來。
女孩朝後退了一步,已經是退無可退。她身後有好幾個身強體壯的保鏢把守在門口,根本不可能逃走。
就在陸之野對單奚澤逼近的時候,門口突然傳來了打鬥聲。緊接著,一個守在門外麵的保鏢發出一聲慘叫,被一腳踹倒在了敞開著的正門口。
完全沒有預料到這個突發情況,陸之野整個人愣住了:“是誰!”
而相比他的狼狽慌亂,單奚澤就顯得淡定多了。她朝著門口看去,一身風衣的高挑女人從容不迫地走進來,身後還跟著好幾個訓練有素的貼身保鏢。
“怎麼是你?”
再也沒有了剛才的得意,陸之野狠狠地瞪著突然出現的陸以朝,又看了眼從始至終都不慌不亂的單奚澤,終於意識到了什麼:“這是你們設的局!”
“不要說得像是我們害了你似的。”陸以朝走到他的麵前,“難道不是你不死心地想要對小澤下手嗎?我們隻不過是將計就計反擊而已。”
聰明反被聰明誤,陸之野氣得胸口劇烈起伏。但是他很快又想起了自己手裡有對方把柄,趕緊說道:“這次的事情就這麼算了,我們倆就此扯平。不然的話,我可不敢保證爸媽會不會知道些什麼。”
父母對於他做的這些爛事早就已經習以為常,但是絕對不可能容忍陸以朝這個接班人喜歡女人,這關係著他們陸家的未來。
陸以朝卻絲毫不受他的威脅,反而悲憫般地歎了口氣:“你猜如果這裡發生了什麼,爸媽還會不會信你的一麵之詞呢,我的好哥哥?”
“比如說——”陸以朝看向了一旁的茶幾,上麵放著一個裝著水的玻璃杯。“記恨妹妹已久的哥哥把妹妹和她的朋友請去做客,卻在水裡投毒意圖害死妹妹。”
這杯水本是陸之野為單奚澤“特意”準備的,至於裡麵加了什麼料,陸以朝再清楚不過。
看到陸以朝拿起那杯加了料的水,並且已經遞到嘴邊,陸之野的臉上露出了驚恐和不解的神情。
“裡麵可是放了白/粉,你確定要喝?”
他說的白/粉,顯然指的是能夠讓人上癮的毒品海/洛因。
單奚澤聞言心頭一緊。她猛地看向陸以朝,一貫從容冷靜的表情此刻卻出現了裂痕:“以朝!”
陸以朝卻隻是微微一笑,漫不經心地抿了一口:“那不是更好?”
她這個舉動隨意而又突然,突然到讓人根本來不及阻止。
單奚澤隻來得及抓住陸以朝的衣角,眼睜睜地看著對方喝了下去。幾乎凝滯了一般怔在原地。
她終於窺得陸以朝溫和表象之下,最殘忍冷酷的一麵。
為了達到目的可以犧牲一切,哪怕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