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衣(1 / 2)

陳寶音本來在教自家兩個孩子讀書,現在大伯家的孩子們也來了,她要教的就變成了九個。

九個孩子。

如果隻是金來和蘭蘭,陳寶音坐在院子裡就教了。九個孩子,還坐在院子裡,看上去就有點不像那麼回事,起碼陳有福是這樣覺得的。

“少點啥。”他說道。

在杜金花帶著孩子進城的時候,他背著手在院子裡來來回回走動,終於決定——

“啊?”從城裡回來後,聽陳有福說了堂屋要改動成讀書的地方,杜金花驚訝了下,就同意了,“是該這樣。這麼多孩子,正經得有個樣子。”

他們家金來是正經要讀書、考科舉的,容不得隨意散漫。至於大哥家的孩子們,如果能讀出來,那就更好了!都是老陳家的孩子,誰出息了都是好事兒!

吃過午飯,陳有福收拾堂屋,打掃衛生,擺放桌凳。孩子們要讀書,光線要明亮,又不能讓他們看見院子裡的景兒分心。

陳寶音便坐在院子裡,跟金來、蘭蘭,大伯家的杏兒、牛蛋等孩子們,講“陳”字怎麼寫,講朝堂上的陳大人們,如何清廉正直,如何跟奸臣周旋鬥智。

孩子們愛聽這個。沒有孩子不愛聽故事,哪怕是聽過一遍的金來和蘭蘭,再聽一遍,仍舊聽得聚精會神,激動不已。

講了約有大半個時辰,杜金花端來一碗水給她喝,對孩子們道:“玩會兒去,讓你們姑歇會兒。”

陳寶音笑笑,對孩子們道:“我教你們兩句《千字文》,你們一邊玩,一邊背吧。”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

朗朗上口的句子,對孩子們來說,背誦起來好不吃力。陳寶音隻教了兩遍,孩子們就都會背了。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張!”

孩子們背誦著,一臉興奮地跑出了院子,找小夥伴們炫耀分享去了。

陳寶音喝了水,歇了一會兒,便進屋抱了衣裳:“娘,我去洗衣裳啦。您要洗嗎,給我一塊兒。”

把杜金花唬了一跳:“嗐!你洗什麼,哪用得著你,讓你大嫂去!”說著,就喊錢碧荷,“老大媳婦!老大媳婦!給你妹子洗衣裳!”

“娘,我自己洗。”陳寶音挽住她的手,對走出來的大嫂笑了笑。

杜金花還想說什麼,被她按住了:“娘,我洗小衣。”

閨女壓低的聲音,讓杜金花頓了一下,恍然明白了什麼。她嗔了一眼,道:“河水多涼?拿給娘,娘給你洗。”

“不要不要。”陳寶音連連搖頭,放開她的手臂,“娘沒有衣服要我洗?那我自己去了?”

杜金花才舍不得她給自己洗衣裳,搖頭道:“沒有,沒有。”給閨女拿了木盆和皂角,然後喊人,“老大媳婦!老二媳婦!陪你們妹妹去洗衣裳!”

寶丫兒才回來,跟村裡人都不認識,得讓嫂子們帶著去。

不一會兒,錢碧荷端著木盆出來了,裡麵是陳大郎的衣裳。

“妹妹。”她站在陳寶音跟前,聲音細細的。

很快,孫五娘也端著盆出來了,招呼道:“娘,您放心好了,保管誰也欺負不了咱寶丫兒。”

杜金花倒是信。孫五娘多厲害的人?一張嘴跟炮仗似的。她點點頭,道:“去吧,天晚了就涼了,快去快回。”

三人便出了院子,往河邊行去。

這會兒離天黑還有段時間,河邊上有幾個浣洗衣物的婦人,孫五娘打頭走到一處,盆往地上一放,道:“侄兒媳婦,你讓讓。”

那婦人年紀比她還要大,偏偏輩分低,被孫五娘用屁股擠了一下,臉色不好看,嘀嘀咕咕的,抱起衣物讓了讓。

孫五娘卻不自己上,而是對陳寶音招手:“妹妹,來,這塊地方好,你過來。”

陳寶音一看,那兒有塊光滑的青石,很方便搓洗衣物。她很受用,抱著盆走過去:“謝謝二嫂。”

“客氣啥。”孫五娘站在旁邊,不急著洗,而是一手叉腰,一手撘簾,看起風景來。

河邊散開洗衣的婦人,不時瞄過來。侯府千金喲!可得好好兒看一看。

陳寶音也在看她們。

她不會洗衣裳,又不想表現出來,於是慢吞吞挽袖子,餘光觀察彆人怎麼洗。

蘸水。捶打。磨皂角。揉搓。浣洗。

她觀察的時候,孫五娘也在看她,很快看出名堂來,掩口一笑,蹲下去道:“我的妹妹喲,你不會洗,你早說呀,嫂子幫你!”

洗一件衣服,不值當什麼。

何況,寶丫兒的衣裳乾淨著呢。這是她那件從侯府穿回來的衣裳,孫五娘摸都沒摸過這麼好的料子,讓她洗一洗,她願意的。

“不必了。”陳寶音推拒道。

“客氣什麼!”孫五娘熱情極了,奪過去。陳寶音險險奪過小衣,攥在手裡。孫五娘看見,愣了一下,隨即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扭過頭,抖開衣裙,一邊欣賞一邊讚歎,利落地洗起沾了泥巴的裙角。

陳寶音:“……”

不遠處,婦人們看稀罕事兒一樣,眼睛閃爍著,低聲道:“真是千金大小姐,連衣裳都不會洗。”

“可不?剛才拈衣裳,那小指兒翹起來呢。”

“長這麼大,恐怕連個布條兒都沒洗過吧?我瞧她那手,白得喲,跟雪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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