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玉衡自那天回去之後,就被送醫院,等詳細查血拍片,確定身體沒問題,沒有留下後遺症後,才得以回家。
而回的也不再是自己那個空蕩蕩的家,而是跟著二叔陸仕森去了老宅。
陸家老宅還是一樣的富麗堂皇,青黑色的鐵門上繁花纏繞,雪白的廊柱上衝天而起的雕龍栩栩如生,池塘花木,處處彰顯氣派,仿佛還如日中天,沒有一絲衰敗的氣息。
可是裡麵的走動傭人們個個噤若寒蟬,腳步匆匆,一點笑模樣都沒有,畢竟主人家剛剛出了一場車禍。大兒子夫妻倆當場慘死,小兒子也失去了一雙腿,從今以後就要在輪椅裡度過了,家裡的陸老太爺得知消息,當場心臟病複發,一起送去搶救,現在還在醫院療養,“車禍”這兩個字聽都聽不得,而唯一還康健的小孫子,聽說也被人綁架。
正可謂屋漏偏逢連夜雨,一劫接著一劫來。
在這樣的氣氛中,有那不知輕重的傭人在屋內笑談,直接被嚴肅刻板的老管家攆出去了。雖然得到了這個的月的工資,可是從此以後彆再想從事這個行業。
這招殺雞儆猴用得極好,這之後人人行為都謹慎了很多,現在眾人看著麵色蒼白的二少坐在輪椅上由人推進來也都麵無異色,表現出來良好的職業素養。
陸仕森還沒進屋,為他家服務了四十多年的老管家已經快步上前,從保鏢手中接過輪椅,由他親手推著往裡走,陸玉衡安靜地跟在身後。
到了屋,老管家徑直推著人往書房,而陸玉衡則一個人在客廳坐著。
周圍候著的傭人趕緊上前給他上零食、上水果,可是從前對此吃不停的小孩,吃一兩口就不再伸手,隻一個人呆坐著。
半個多小時後,陸仕森出來,下頜緊繃,眼中的冷色還沒有褪去。
老管家抬眼見到毫無從前活潑好動的陸玉衡,心中一酸,對陸仕森說:“以後你和小衡就留在老宅吧,這裡比較安全,並且照顧的人也周全。”
陸仕森定定地看著牆上的全家福,淡淡地說:“不了,我回自己那兒。”
老管家其實是陸老太爺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在陸家當管家隻是一份職業,沒有任何低賤的意思,所以對於陸仕森的拒絕,站在親近的長輩角度勸了又勸。
陸仕森沒有打斷他的話,等到他說完,才開口道:“我那裡新裝修了一下,更方便輪椅出行。 ”
說這些話的時候,他臉上沒有一點情緒,可是老管家臉上瞬間出現痛心,不再勸他,沉重地說:“那你好好照顧自己。”
陸仕森自己拒絕了,轉瞬卻說:“不過,小衡可以留下。”
陸玉衡聽到他們的聲音,就慢慢走過來,前麵幾句都沒說話,此時說到這突然開口:“我要跟著二叔!”
老管家看見他一身青青紫紫的心頭就發酸,彎腰哄他:“在這裡陪吳爺爺不好嗎?吳爺爺給你做好吃的,幫你打壞人。”說到壞人,老人的眼睛眯起來,閃過一絲狠色。
陸玉衡聽後都不思考一下,固執地搖頭:“不,我要跟著二叔!”說完怕他拒絕,直接跑到陸仕森的身邊。
陸仕森低眼看了他一眼,“好吧。”
吳管家見此心中歎了一口氣,陸玉衡自父母去世後封閉了很多,不愛和人交流,再沒有從前陸家小霸王的調皮,現在難得見他堅持一件事,他也不勸了。
兩人已經把要事都談完了,而陸仕森還有身體治療,所以沒多待就走了。
吳管家就遠遠看見,小小的陸玉衡跟在陸仕森輪椅邊上,沒要任何人牽,走得非常穩當。
陸仕森也沒有牽他的意思。
與從前叔侄倆親親熱熱牽著往前走相比,真是世事無常。
***
到了陸仕森住的地方,他吩咐身旁的一個保鏢看顧著陸玉衡,他就去做治療了。
兩個小時的治療下來,他全身衣服都被冷汗打濕,貼在身上,臉部肌肉有點扭曲,眼睛好似被水洗了一樣黑亮。那個和明月說過話的保鏢魏昊見此,心中佩服卻又不忍地說:“要不還是用一下止痛藥吧。”
疼痛可能會讓彆人麻木,但是對陸仕森來說,越痛反而會越清醒,他沒有回答魏昊的話,轉而輕描淡寫地說:“如果沒有這場車禍,按程序在半年後我會去注射各種□□、疼痛劑,在各種環境模擬實戰,培養自身藥物抗性。”
魏昊沉默。
陸仕森也不再說話,抬手示意魏昊來幫助自己。
他剛剛經過治療,全身無力,被魏昊抱起時,他的頭微微垂著,看不清神色,等落座後,才抬頭說:“我們去看看小衡。”
屋內重新裝修過了,在每個樓梯旁新建了和緩的斜坡,設計師匠心獨運,既融入環境顯得彆致,又方便他的輪椅通行,所以在雙手恢複一些力氣之後,陸仕森就拒絕了他推輪椅,而是自己來。
轉過一個拐角,抬眼就望見了獨自坐在大大沙發中間的陸玉衡。
他這是屬於自己的單身寓所,因為工作原因,一年最多住幾次,自己的東西都很少,更彆說兒童用品了。此時陸玉衡手中拿著的是自己曾經留下的玩具,聽到輪椅轉動的聲音,他猛地回頭,把玩具朝後一丟就跑過來。
陸仕森等他到了跟前,低聲說:“我讓人去給你買玩具,你喜歡什麼?遙控飛機可以嗎?”
陸玉衡抿著嘴搖頭,輕聲說:“我不要。”頓了一下,問他,“王嬸嬸在哪裡?”
他口中的王嬸是從小帶他的保姆,他父母工作繁忙,平時帶他最多的還是保姆,所以幾年下來和保姆的感情深厚。
陸仕森神色如常地說:“她家裡突然出事,辭職了。”其實是被處理了。
“我再給你找一個好不好?”
陸玉衡小聲回:“不用了。”然後跑回沙發那裡,情緒明顯低落,又開始自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