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語氣絕望心酸中又含著絲絲堅毅,在說到“上大學”和“正常人生”時更是哽咽不已,那種想說又傷心得說不下去的樣子,卻又硬逼著自己說夢想的樣子,非常感人。
三個綁匪一下被她打動了,腦海裡不由得想起他們以前因為學曆低就被那些坐辦公室的白領看不起,他們難道不想上學們,不就是因為家裡困難沒辦法。後來當綁匪了,錢雖然多,可是卻打一槍換一個地方,每天提心吊膽,連父母生病都不敢出現。
綁匪何嘗不想要一個正常的人生呢。
金哥身上的戾氣消失了一點,擺頭對身邊的小五、小六說:“出去吧。”
三人慢慢走出去了。
到了外麵,小五可惜道:“那麼漂亮的女孩......”
金哥立刻轉頭罵道:“我們是綁匪,是有原則的,不是人渣、禽獸。一個未成年小姑娘,本來就過得那麼可憐,一直被人欺辱,她死前就不要讓她再受那些,乾乾淨淨的走吧,更何況,等我們拿到了錢,什麼女人玩不起。”
小六被他說得心軟,開口道:“要不我們隻弄死陸仕森,把她放了吧。”
金哥馬上瞪過去,眼球上布滿血絲,非常可怖:“她看到我們的臉了,必須死!”
***
屋內,在綁匪消失後,明月的哭聲立刻消失。
她哭得喉嚨乾澀,聲音非常沙啞,她望著陸仕森悄聲說:“他們要撕票了。”
陸仕森轉頭望著她沒說話。
明月以為他是在生氣自己剛才胡說八道的事,馬上道歉:“對不起,剛才我是故意騙他們的。”
陸仕森緊緊盯著她,眼中有異彩閃過,他緩緩地說:“沒關係,你很聰明,懂得保護自己。”
一個未成年被迫害的小女孩,的確比小保姆這個身份,更加有人格,能引起人的憐惜。
明月抿了一下嘴,眼睛睜得圓溜溜的,問他:“他們是要撕票了,對不對?”
從肯定句變成疑問句,表明明月現在非常想要人否認她的問題,帶給她希望。
陸仕森目不轉睛地望著她蒼白的小臉,語氣不變,“是,都讓我們看到臉了,怎麼可能還讓我們活著回去。”
明月抖了一下,不過這次不是示弱的演戲,而是在麵對死亡時身體不可控製的反應。
陸仕森一直盯著她,此時見她淒惶的樣子,突然說:“死亡不可怕,死亡很快的,非常美妙,隻一刹那,現實中的痛苦立刻就離你而去了,然後又是一個新生。”
他的話語是仿佛撒旦在人身邊的耳語,在誘惑世人下地獄。
可是明月作為一個真的經曆過死亡,又新生的人,她腦子很清醒。
“不,不,我不能死。我還有明薇,我還沒有帶她長大,沒看著她上大學。”
陸仕森聞言眯了一下眼睛,沒再說話。
明月希冀地說:“我們有沒有什麼辦法逃出去”
陸仕森:“有啊,你看牆角那裡有一根鐵棍,我給你解開繩子,然後你走過去拿起棍子,對著他們的腦袋快狠準的敲下去,我們就可以跑了。”
隨著他的話語,明月眼前仿佛出現了自己一棍子揮下去,腦漿迸飛的場景。
她狠狠顫抖一下,吞了吞口水,“我,我,不敢。”
又急促地問他,“你的保鏢,還有陸家,能不能在他們撕票前把我們救出去?”
陸仕森:“我家隻是普通商人,沒有通天手段,警察什麼速度他們就是什麼速度。”
明月想到電視劇中,總是結局時才滴嗚、滴嗚出場的警察,心中一片絕望。
都不用等結局,一個小時後,他們就涼了啊!
她突然鎮定下來:“你說的用鐵棍砸頭有什麼要點嗎?需要什麼角度,萬一我沒砸到他怎麼辦?萬一我一下沒砸倒他要怎麼辦?”
看著她眼中燃燒著生命之火,陸仕森突然沉默。
“砸就對了吧?”說著就把綁著的手放到他眼前,示意他,快解開,她要去砸人了。
陸仕森整個人忽地笑起來,與前麵含著冷意的笑容不同,他的眼睛,臉上每一寸的肌肉都都染上笑意,整個人頓時像活過來一樣。
他說:“其實還有一個辦法。”
明月眼睛一亮:“什麼辦法?”
“我的牙齒裡藏著一顆藥,隻要你想辦法下到他們用的水中,他們就會失去行動力。”陸仕森道。
明月眼神一動,“好,給我。”
陸仕森動了動嘴,就吐出了一顆比牙齒稍小的紅色藥丸。
明月看了看地上,又看了看他的嘴,認真地問:“你的牙齒是不是都是假的?然後每一顆裡都藏著藥?”
陸仕森臉一僵:“......”
明月側著身體,辛苦了好半天才把藥丸撿到手心裡。
陸仕森叮囑:“你下的時候,要先把外麵紅色的捏碎,不然是沒有作用的。”
明月點頭。
綁匪們本來就不打算讓他們活著出去,並且也看不起一個雙腿廢掉的廢人和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女,所以上次出門時,都沒把門闔緊,此時明月就聞到了從縫隙中飄進來的飯菜香。
明月突然起身蹦到門口那兒。
叫道:“大哥,大哥。”
一人不耐煩地進來,手中端著盒飯,正是小六,“你有什麼事?”
明月弱弱地說:“我餓了,可以給點飯吃嗎?”
見小六皺眉又可憐巴巴地說:“陸仕森這個人渣,就喜歡身材纖細的女孩子,所以他從來不讓我吃飽,今天回去之後,他肯定又不會讓我吃飯,我都幾年沒吃過飽飯了,大哥您能讓我吃一頓嗎?我看大哥你們比他好多了。”
小六心裡一歎,還想著回去呢,回不去了!
可真是傻。不過,古代砍頭都還給人最後一碗斷頭飯,他們也不要做得太絕了,就當致敬一下古人吧。
“好,可以給你一頓飯吃。”
明月立刻跟著蹦出去。
她一出去,外麵沙發上坐著的五個綁匪們立刻回頭,小六解釋一句:“她想吃飯。”說著看向金哥。
金哥手裡端著飯盒可有可無地點頭。
然後見明月還綁著,抬抬下巴:“幫她解開。”
小五立馬上前幫她解開,明月又懂禮貌的小聲道謝:“謝謝大哥。”
一幫人簡直被她的反應逗笑了,一個臉型又長又方的人說:“你好可愛,我都有點舍不得了。”
金哥立刻嗬斥:“老三,吃你的飯!”
明月假裝什麼都沒聽懂,上前拿起最後一盒自熱米飯就走到角落那裡去吃得呼呼的。
綁匪們本來受傷沒胃口的,看她吃得香,都多吃了幾口。
明月再怎麼吃得香,速度也是比不上男人的,等她把一大盒飯吃完時,綁匪們都基本吃完,拿著手機開黑打遊戲了。
她把盒子放回去,又輕聲問:“我可以喝點水嗎?”
打遊戲的四個人頭也不抬,剩下的金哥在給另一個人胳膊上夾板,聞言隨意地一揮手,“桌上有自己去拿一瓶。”
那個桌上擺著好幾袋零食,礦泉水就在袋子裡,邊上還有一瓶沒蓋蓋子,治跌打損傷的藥水。
明月慢慢走過去,背對他們站在桌子前,右手去拿塑料袋裡的水,左後迅速把藥丸用指甲掐開,麵不改色地丟進藥水中。
然後拿著水回來,打開喝飽之後,乖巧地說:“可以把我綁回去了。”
金哥放下手中的夾板走過,說:“小丫頭還挺懂規矩。”
“不能給大哥們添麻煩不是。”明月道。
金哥想著她一路的表現,與從前那些個要死要活、哭天抹淚、吵得要死的女人相比,是真一點麻煩也沒添,叫做什麼就做什麼,所以一開心,就給她綁鬆了很多,其實最主要的事她馬上就要死了,反正沒威脅,鬆緊沒有差彆。
禮多人不怪,明月又道:“謝謝大哥。”
綁匪們頓時嗤笑出聲。
仿佛在嘲笑她的天真。
“回去吧。”然後轉頭對還打遊戲的那些人吼道,“手都斷了還他媽打遊戲呢,快過去上上藥,一會兒要走了。”
明月聽著他們的聲音慢慢蹦回房間。
又靠著牆角坐下,明月小聲說:“我下到了他們治傷的藥裡了,這樣有人用嗎?”
陸仕森一字一句地說:“有用。”
聽到他的回答,明月猛地鬆了一口氣,低著頭默默看著地麵。
太陽已經漸漸偏西,他們這間小屋光線越來越差。
她的臉也在變模糊。
他輕聲問:“你剛剛不怕嗎?”
地麵砸下一串水珠,明月說:“不怕。”
陸仕森看著她盈滿淚珠的雙眼,輕聲開口:“你怎麼那麼多水?”
明月淚盈於睫地回頭,他臉上立刻又恢複以前的神色。
他說:“藥效起作用了。”
果然,他話音一落,外麵就有人驚恐地叫到:“我全身好麻,怎麼動不了了!”
明月又起身,蹦出去,大眼睛掃了一圈,關心地問他們:“大哥,你們怎麼了?”
六個人全部都僵硬著身子倒下。
就剛開始還能發出聲音,這會兒已經連嘴都動不了了。
自然沒有人能回她。
明月假裝受到驚嚇,又蹦回房間。
但是一到房間,她馬上變臉,開心地說:“他們全倒下了,我們快走吧。”
說著蹦到陸仕森麵前,示意他給自己解繩子。
陸仕森讓她轉過身,然後低頭用牙齒咬向她雙手間的繩子。
明月背對著,看不見他是怎麼解的,隻是感覺到溫熱的呼吸聲一下一下打在自己手心,還不時會碰到一個柔軟的東西。
她心急如焚,催促:“快點。”
陸仕森一說話,她手上就感覺到一陣濡濕,“彆催,馬上好了。”
終於她的雙手一鬆,繩子被解開,掉到地上。
她趕緊轉過身,對陸仕森說:“換你背過身,我幫你解。”
陸仕森背過去,可是明月埋頭解了半天,卻毫無進展。又狠狠扯了幾下,她急了,
“我不會解這個繩子,怎麼辦?”
陸仕森:“......我鞋底裡藏著一塊刀片,你拿那個來割。”
明月連忙蹲下身,按照他的指示從鞋底拿出一塊帶著寒光的小刀片。
“小心一點,這個刀片很鋒利。”
不用他說明月都感覺都出來了,用得小心翼翼的,對著剛剛他怎麼也解不開的繩子,都不用太使勁,繩子立刻就斷掉。
頃刻間,兩人就恢複了自由之身。
考慮到陸仕森的雙腿,明月又跑出去把輪椅推回去,費了好大的勁兒把他扶上去。
然後倒了一地,隻能轉動眼珠子的綁匪們,就看見她推著陸仕森從自己身邊飛奔而過。
出了屋子,明月總算是知道外麵的環境是什麼樣了。
那些,臭水溝、石子路,深深的草叢,這一切都表明他們是在半山腰上,這裡隻有幾棟房子,但是見那顏色,還有上麵布滿的灰塵,也是早就沒人居住的。
這樣荒無人煙的地方,簡直就是一個拋屍的好場所。
得趕緊離開。
陸仕森由她推著,眼睛環視周圍一圈,對麵的山頭,那就是他們上墳的墓園,這座山頂,曾經修了一個隔絕信號,不讓人追蹤的裝置,有人以為那已經沒有用了。
可是陸仕森知道,它還在發揮作用,不讓他們也不會選擇把自己綁到這裡。
推著人七拐八拐地在陡峭地山路上穿行,明月又陷入了另一股絕望:“我們怎麼回去啊?”
陸仕森突然說:“那個藥效隻有半個小時,如果我們不跑遠點,等他們恢複過來,我們還是會死的。”
這麼一說,明月果然緊張了,推輪椅的勁更大了。
陸仕森右手按了一下扶手的一個位置,輪椅突然自己動起來了。
“你這竟然是電動的!”明月非常驚喜。
“是啊,我們快走吧。”
他看著如血的夕陽,心裡開始期待,她會把自己帶向哪兒。
***
有了電力的幫忙,明月推著就非常輕鬆了。
他們一起往下山的路上走去。
可是有一句話叫山路十八彎,他們剛過一條直路,馬上就迎來第一個彎道,還是一個下坡的彎道。
在拐角,地麵突然出現一個有她小腿那麼高的石頭,輪椅衝下去的速度根本收不住,砰地撞上石頭,然後輪椅突停,陸仕森措手不及整個人向前傾翻,雙手下意識的拉向扶手,可是剛碰到卻又收回去了。
明月也是被撞得七葷八素,手死死拉住輪椅,就怕翻倒,萬一滾落下去,可不是開玩笑的。
可是等她穩住身體。
低頭一掃,輪椅上已經空了。
腦袋慢慢移向外麵的緩坡。
隻看見陸仕森滾落下去的最後背影。
明月倒吸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