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玲~
門被推開了,門廊上的鈴鐺發出了清脆的碰撞聲，略微暗淡的室內，陽光爭先恐後地從大開的門裡湧入,在地上投射出一塊明亮的光斑，室內儘頭的角落，站在櫃台後，正在算賬的女人抬起了頭，噙著叫人挑不出一絲毛病的商業性笑容,妥帖地招呼著。
“歡迎。”
“嗨，米蘭達。”
走進來的男人，身影微微模糊於光線中，看不真切麵貌，隻看見他寬闊的肩膀如山一般沉穩。一雙清澈明亮的瞳仁在陰影中熠熠生輝,清朗但又帶著豪氣的聲線回蕩在室內。
微微的喜悅從米蘭達眼中閃過，笑容更深了，潛藏著隱隱的歡欣和期盼。
“金大哥，你來了，坐啊。” 熱情又不失矜持的問候著，她的視線落在了金肩膀上的大布袋後，“今天又帶來了什麼？”
“是幽影豹。”金將布袋往櫃台上一甩，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又是幽影豹？金大哥，你真厲害，這附近的傭兵們可沒有幾個有這本事，看上次還說你是運氣好才獵到的那些家夥還有什麼話說。”
微微睜大了眼睛，憂慮之情還沒從臉上浮起，在看見金身上毫發無傷後，吃驚、佩服之色從米蘭達臉上接連閃過，隱隱含著愛慕，仿佛與有榮焉般，她的語氣都帶著一絲驕傲。
金不好意思地謙虛了幾句，在和米蘭達交接完了這樁買賣，將錢袋塞進了懷裡後，像是突然想起似的，他開口道。
“對了，米蘭達，我要離開了，今天應該是最後一次來你這了吧，你以後多保重。”
“你要走？”米蘭達正在收拾皮毛的手頓住了，她猛然抬起頭，微笑凝結在了唇邊，眼中閃爍著驚訝和一絲慌張。
“是啊，本來就說好在這裡住一個月，是該上路了。”金一臉理所當然地回答。
“不能留下來嗎？金大哥不喜歡這裡嗎？”米蘭達有些慌亂。
“恩~，可是我要做的事差不多都結束了啊。”金的語氣有些為難，臉上也帶著一絲無法理解他人用意的困惑。
“是嗎？”米蘭達勉強地笑笑，之後的交談，她一直都有些心不在焉，金在又小坐了會後，起身告辭了。
“我該走了，米蘭達，再見了。”
米蘭達猛抬起頭，眼前的男人笑容一如平常的溫暖、明朗，就連那句告彆詞，都和他每天離開前的招呼彆無二致，他的背影挺直寬闊，步履穩健又大步昂揚，沒有一次回過頭，走的瀟灑又利落，米蘭達很喜歡這樣的姿態，讓她感覺很男人、很英雄，她喜歡這樣目送著他離開，可是，今天這樣的身姿，落入她眼中，卻突兀地刺眼。
門被推開又關上，陽光湧入又消失，室內再度恢複了陰暗，米蘭達的笑容也從臉上失蹤了，怔怔地，她站了許久，才像是下了決心般，明豔的紅唇抿緊了，她攏了攏自己的頭發，略微收拾了下，鎖上了門，離開了酒館。
“瑪莉大嬸，你現在有時間嗎？”
正在村口小賣鋪和一群大嬸閒聊的瑪莉聽到了一個熱情的招呼，順勢回頭一看。
“咦？米蘭達？是你啊，怎麼，你有事找我？”
“是的，上次和我說過的事，我想再和瑪莉大嬸你談談，不知道大嬸方便嗎？”米蘭達落落大方地微笑著。
“上次的事？”瑪莉大嬸有些懵，狐疑地瞅了瞅米蘭達，敏感地嗅到了一絲八卦的氣味，眼珠一轉，她興奮地答著。
“方便，怎麼不方便，有什麼事儘管跟我說，這裡說話也不方便，去我家裡吧。”
“有勞大嬸了。”米蘭達順水推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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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兄弟，你在家嗎？”
伴隨著砰砰的敲門聲，瑪莉大嬸的大嗓門也不分軒輊地鑽入了賽璐璐的耳朵，還沒等她從裡屋出來，急不可耐地敲門聲又密集了些，瑪莉大嬸的喉嚨也大有一聲比一聲響的趨勢，趕忙邊答應著，賽璐璐快步跑去開門。
“等一下，瑪莉大嬸，我這就來開門。”
“哎喲，是露露你啊，你叔叔呢，在家嗎？我有事找他。”
門外的果然是瑪莉大嬸，看見她，先聲奪人地先招呼了起來，一把撥開賽璐璐，拉著她的胳膊一起，腳就自動自發往屋裡闖，眼睛還不忘東瞄西看，自說自話地仿佛是在家般的自然隨意。
眼瞅著這瑪莉大嬸似乎蠢蠢欲動，大有參觀完還想拿東西看的趨勢，賽璐璐連忙反客為主，手一翻，抓著瑪莉的胳膊，就往窗邊的木桌前帶，嘴裡跟著寒暄道。
“瑪莉大嬸，你這邊坐，大嬸要找叔叔嗎？他剛才去湖邊打水了，應該馬上就回來，我給你倒杯飲料，先潤潤嗓子歇歇吧。”
被她這麼一說，瑪莉大嬸才收斂了點，隨手喝了口賽璐璐端上來的茶後，突然眼睛一亮。
“哎喲喂，這是什麼水？怪好喝的。”邊說著，她咕隆咕隆地一口乾掉了整杯水。
“是薄香草和金花紅桐的花泡出來的，香味很清冽，喝著也爽口，而且有理氣寧神的功效。”
賽璐璐拿著水壺，給瑪莉又倒了一杯，才細細解釋道。
“這味道真是好，你倒是個巧心思，那些東西山間野地裡也常見，可卻從來沒有人想過拿來泡水喝。“瑪莉大嬸咂巴著嘴，有些驚奇。
“哪裡，不過是胡亂弄的，瑪莉大嬸如果喜歡，我等會送點乾製品給你，隻要用開水衝泡就行了。”看瑪莉有些眼饞，賽璐璐連忙道。
“嗬嗬，那多不好意思，謝謝大侄女了。”
瑪莉大嬸假意推脫了一句，就樂嗬嗬地收下了，坐了會，瑪莉眼珠轉了轉，問道。
“露露，你有沒有想過要個嬸嬸？”
“嬸嬸？”賽璐璐怔了一下，聲音疑惑地挑高。
“是啊，你也知道，你叔叔孤家寡人一個，你以後總會嫁人離開他，到時剩下他一個，不是很可憐，而且有個嬸嬸也好照顧你啊，你以後大了，總有些事你叔叔不方便提啊。”
一開了口，瑪莉大嬸瞬間像被打了雞血般，精神抖擻，滿麵紅光，如同推銷員兜售假冒偽劣產品一樣，通身散發著一股異乎尋常的熱乎勁，賣力遊說著。
“而且，我要介紹的人你也認識，就是酒館的米蘭達，她人長的漂亮，脾氣也不錯，又精明能乾，家裡家外絕對都是一把好手，我聽米蘭達說，也很喜歡你這個侄女，以後過來了，你們相處的不會很艱難才對，怎麼樣，你覺得呢？”
“米蘭達小姐嗎？”
呢喃著，賽璐璐想起了那個世故但卻不乏熱誠的女子，她在和叔叔的應對交往上很含蓄，可是時不時的一眼中，總是能看出那若有似無的情意來，對她也相當不錯，不是為了接近叔叔而刻意的討好，叔叔似乎對米蘭達也是有些喜歡的吧，不然怎麼會天天老往酒館裡跑呢，這麼想著，賽璐璐覺得這件事簡直是水到渠成般的適合，完全找不出一絲反對的理由。
“叔叔如果喜歡，我並沒有意見的，而且米蘭達小姐的確很不錯。”
以後就是三個人的生活了吧，不，或許很快她還會多個年幼的表弟或表妹吧，有妻有子，叔叔才算是正式有了自己的家吧，賽璐璐微笑地想著，心中某個角落卻漸漸泛起一絲酸楚和惶惑，極淡極淺，抗拒地不去深究，這種感覺也隨之煙消雲散了。
“嗬嗬，我就知道你是個體貼人的孩子，米蘭達以後定能和你相處的好。”
瑪莉大嬸似乎也鬆了老大一口氣，小姑子問題向來可是大問題之一，雖然這露露不是小姑子，可情況也沒差多少，有了她的點頭，瑪莉是信心倍增，似乎都看見自己喝上了兩人的謝媒酒，拿著一個大紅包笑不攏嘴的場麵了。
門此時打開了，金走了進來，一眼看見瑪莉，有些意外。
“咦？瑪莉大嬸？你也在啊，是為了房子退租的事來的？”
“嗬嗬，那事不急，金兄弟，我來是找你說一件好事，大好事。”
瑪莉大嬸臉上堆起了笑，看在金眼裡格外像狼外婆，特寒磣人，野性的直覺刷地探出頭，提醒他，接下去的事對他來說或許未必好。
果然，聽完了瑪莉的‘好事’後，金在楞了五秒後，才反應了過來，他搜腸刮肚，努力想著委婉拒絕的措辭。
“瑪莉大嬸，我沒想過這個問題，而且我們馬上要離開了，米蘭達和我不合適吧。”
“沒事沒事，這點米蘭達也和我說了，你不願意留下來，她願意賣掉酒館，跟你走。”
以為金在不好意思，而且這件事本來米蘭達也和她提過，瑪莉笑嗬嗬地補充，讓他放寬心，賽璐璐卻是從那一句話中，聽出了金的真意，此時也是略有意外地看著他。
有些訝異於米蘭達的決心，片刻，金才又找了一個理由。
“啊？可是···可是跟著我就真的背井離鄉了啊，而且我現在一事無成，以後餐風露宿的日子不會少，她現在經營酒館總比跟著我強吧。”
“哎喲，既然你知道這個問題，那更不用擔心了，不怕男人一時窮，就怕男人沒覺悟嘛，再說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們女人啊，一旦嫁了人，隻要老公能疼人，將來的孩子有出息，其他還求什麼呢，你對她好一點，就算一時落魄，總也強過一個寡婦拋頭露麵討生活啊。”
瑪莉大嬸立刻三言兩語地擋回去，話雖白，理卻實，賽璐璐聽著也是暗自點頭。
金一時間被噎住了，但隻能說男人的邏輯永遠和女人是不一樣的，所以，他立刻理直氣壯死掰住一個在他看來決定極其合理的理由。
“我如今什麼出息都沒有，正是努力奮鬥的時候，現在哪有心思成家。”
“討老婆和你求出息有毛關係，怎麼，非要做出事業了，才能成家，什麼道理！”
瑪莉翻了個不以為然的白眼，可是看金一副義正言辭的‘愣頭青’樣，完全就是一副不識女人滋味的摸樣，瑪莉決定換個角度勸誘。
“金兄弟，我也知道男人總想做出番大事業，可是成家和這事不矛盾啊，再說了，你看有幾個做大事的男人背後沒女人支持的，不說大事上能幫多少，可是照顧照顧你生活，說說心裡話，還有這些那些的妙處，可是那些沒成家的男人們怎麼都體會不到的啊。”
雖然已經到了葷素不忌的年紀，不過看見旁邊睜著大眼，也在仔細聽著的賽璐璐，到底瑪莉沒好意思在一個小孩子麵前說的太明白，隻希望這個愣頭青能領會她意思了。
賽璐璐茫然了會，才猛然反應了過來，頓時覺得尷尬不已，繼續聽下去顯然不合適了，她站起身，拿起桌上的水壺，就出去了。
“水沒了，我再去燒點水。”
金有些哭笑不得，他自然聽懂了，也沒想到瑪莉居然會從這方麵勸他，可是現在隻能死撐到底了，反正露露已經離開了，有些話就隻能先糊弄著混淆了，幫叔叔我度過這個難關吧，金有些汗顏地在心裡對露露道歉著。
“瑪莉大嬸，我是沒覺得這成不成家有什麼區彆，再說了，你說照顧我生活之類的，露露現在和我一起，也沒什麼不方便的。”
“唉？這侄女能和老婆一個樣嗎？”
瑪莉還真的被金那看似單純、正氣的臉唬住了，她立刻拍打著桌子，大聲道。
“我覺得是一樣的。”金死咬到底。
瑪莉覺得這男人真的需要好好洗洗腦子了，她可憐地看著金，決定給他樹立起一個正確的老婆觀念來。
“你看，老婆能為你打理家，保你每天住的舒舒適適。”
金沒有答話，隻是看了看四周，瑪莉瞟了眼四周，其實，剛才進來就發現，這房子絕對是窗明幾淨，纖塵不染，外帶溫馨舒適，收拾地比她自己家都好上幾倍，好吧，這點不行，換，瑪莉再接再厲。
“老婆能為你洗衣做飯，縫補衣服，天熱天涼都會噓寒問暖，時時小心注意你的身體變化，侄女可沒有這種細膩的心思吧。”
“平時飯食飲品都是露露準備的，我覺得她手藝比這裡的飯館好多了，家裡草藥茶也有好幾種，每個都有不同的功效，她說是對應不同的季節和身體狀況，至於衣服。”
金說著，隨手從他床上拿了一件內衫，遞了過去。
瑪莉狐疑地接過，這一看，卻是吃驚不小，這衣服是手工製作的，可是針腳細密，花紋精細，剪裁工整，遠不是一般家裡粗製濫造的，倒像是以前遠遠看過的貴族人家身上的衣物一樣精致。
這侄女也太能乾了吧，瑪莉大嬸即是佩服又是著急，看來看去，死活找不出這侄女和老婆還有什麼其他地方不一樣的，她終於急了，反正露露也不在，口沒遮攔地就嚷了起來。
“哎喲，就算你這侄女做的比大部分老婆都好，但她能跟你上床？能替你生孩子？再說了，雖說是親戚，可是孤男寡女的，時間長了人家也會說閒話的啊。”
這話有些粗俗了，金哪裡想到對方居然會說出這種話，就在此時，門也被打開了，金和瑪莉同時回頭，賽璐璐僵硬地站在門口，一臉尷尬，瑪莉和金也僵硬了，一個是口不擇言背後說人被抓到的心虛，一個是拿著侄女當擋箭牌被戳穿的心慌，至於還有一些不太分明的心馳神蕩，暫時被某人忽略了。
安靜了會，賽璐璐非常鎮定的開口。
“茶湯顏色很淡了，我想再拿點乾製品過去泡。”
她非常鎮定地走到了櫃子前，拿出了一撮曬乾糾結成團的乾草般的東西，非常鎮定地走到了門邊，非常鎮定地開口。
“你們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