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道昏暗,陰影仿佛戀棧不去,從伊路米身上一寸寸徐徐剝落,漸漸顯露出他那張似玉一般潔白的清俊臉龐,如往常一般的麵無表情,卻不知為何,給了賽璐璐一種從未有過的奇怪壓力。
一身普通的化學實驗大褂沒讓他感覺像個老師,倒莫名多出了一種醫生或是科學實驗人員的冰冷鬼畜之感。
他一步一步,不緊不慢、輕緩無聲地走來,隨著距離拉近,一股濃鬱的微帶刺激性的化學試劑的味道跟著飄散而出,縈繞在鼻端和身周,突然就讓賽璐璐有種說不出的不舒服之感。
人麵獸心,衣冠禽獸這八個大字猛然就從賽璐璐腦海裡蹦了出來,可在意識到她在想什麼後,賽璐璐霎時臉色微微凝住,她怎麼會這麼想伊路米?
還沒等她追根究底,伊路米已經在她身前站定,清冷的聲線中帶著一絲疑惑和審視。
“賽璐璐?你怎麼在這?你這是·····發生了什麼?”
頭頂黃色燈泡光源落下,將他高大的身軀投射出了一道深長的黑色影子,賽璐璐站在他的陰影裡,那種壓力和不舒服感突然就凝聚到了頂點,一股淤泥樣的感情猛然泛了上來,那像是畏懼,像是抵觸,也像是厭惡。
這次,這個感受是如此的清晰,也讓賽璐璐立刻察覺到,這並不是她對伊路米的感覺,但也不是才遭受了欺辱的‘她’此時的感受,這更像是一種從遙遠將來回望過去的預感心態,類似於‘那時,我還不知道······’這種心境。
微微的恍惚很快過去,賽璐璐看著伊路米,一時有種身心不知該作何反應的不協調感。
即使賽璐璐已經意識到了她和懦弱人格——不,應該說是長辮女鬼——並不是同一個人,可她卻依舊沒有擺脫她的思維影響,此時的她,不是人格分裂,勝似人格分裂。
腦海中的思緒和感情涇渭分明,成兩極化,仿佛就是有兩個人在操控著她的身體,讓賽璐璐頗有種水深火熱之感。
一邊如被架在火上烤,深陷焦灼,滿腦子都是被伊路米問話後那種‘完了,被看見了,被人發現了’的濃濃驚恐感,想要逃跑的無助感,明明沒有做錯任何事卻依舊覺得自己無地自容也無顏見人的極度羞恥感。
另一邊卻像是冰冷結凍的水,毫無波瀾,毫無起伏,毫無溫度,也毫無感覺,充滿淡漠審視著眼前情況,同時,還能以一種極度的理性去思索自身這種狀況,困惑著為什麼長辮女鬼依舊能影響她的思維?
賽璐璐並不覺得自己是被附身,至於精神影響,那肯定是被影響了,不然她不可能如此感同身受長辮女鬼的情緒,但問題是,她自省內心和精神,卻並沒有發覺她的精神有被入侵的痕跡,回顧自身記憶和之前的兩次通關經曆,也是曆曆在目,她也明確自己的目的就是通關,可是,思緒卻就像是塞住了棉花般,滿是不知從何著手的遲鈍感。
這種感覺,像是什麼呢,就像她在做一個清醒夢,陷入了一種冷靜的迷茫,以為自己很清醒,一切的事物發展都很有邏輯,很能解釋的通,合情合理,可在真的清醒後,卻會發覺其實一切都是狗屁不通,完全沒有邏輯,所謂的夢中清醒狀態也不過是自以為清醒,其實卻像是中了降智光環一般,很多地方都考慮不到,什麼都是糊裡糊塗的,隻憑著本能在行事。
賽璐璐費儘了腦力思考,卻依舊得不出任何結論,隻能放棄,順著眼前的情況,壓製了自己下意識就想要轉身拔腿逃跑的衝動,開口回道。
“伊路米老師,我沒什麼事,我先回去了。”
賽璐璐說完後,才發覺她又自然而然地用了老師去稱呼伊路米,顯然,如果她不去有意識地自我控製,她的言語和動作就會習慣性地去順應這個學校的設定。
伊路米打量了下賽璐璐,臉色出現了細微的變化。
“你的衣服,你這是····有人對你做了什麼?誰做的?”
在伊路米眼中,賽璐璐此時的樣子頗為狼狽,衣服淩亂,身上和腿上都有著遮掩不住的痕跡,讓人幾乎一目了然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賽璐璐沒有去管在伊路米這聲詢問後,心中不由自主升起的驚慌、恐懼、痛苦,想要依賴卻又不敢,想要逃離消失在這人眼前的複雜情緒,而是猛然抬頭看向了伊路米,感覺到了一絲異樣。
伊路米的語氣沉冷森寒,卻帶著顯而易見的詫異,憤怒讓他臉色漆黑冰冷一片,甚至如貞子般都有些微微扭曲了,可偏偏眉宇間卻還浮著淡淡的驚疑和不敢置信。
這種對立甚至矛盾的語氣和情緒,讓他整個人出現了一種奇怪的割裂感,就像是有兩個人同時存在於他身體裡一樣,讓他表現出了這種對她既熟悉,又陌生;既了解情況,又不明狀況;既心疼憤怒,又迷茫疑惑的違和感。
賽璐璐立刻意識到,可能除了自己,其他人也在被影響的範圍中,長辮女鬼通過她表現出來的對伊路米的那種抵觸情緒,針對的其實並不是伊路米,而是在故事中的另外一個人,隻是,和她化身成了長辮女鬼一樣,伊路米顯然也取代了長辮女鬼認知中的某個人物。
伊路米望著衣衫不整的賽璐璐,殺人的衝動一陣陣上湧,嘴上卻是輕聲安慰道,深怕刺激了少女敏感的心。
“不要害怕,我會幫你的,先去我房間清理一下吧,你這樣也沒法回去宿舍吧。”
這並不是伊路米的行事作風,也不是麵對詭異尋找真相時該采取的正確行動,但此時,伊路米卻理所當然地說出了口,並沒察覺其中不對。
“不,不用了,伊路米老師,我沒事。”
賽璐璐後退了一步,這是‘她’的心聲和反應,賽璐璐沒有抗拒,她看不見迷霧儘頭,所以,無傷大雅的地方,還是順著劇情走吧。
賽璐璐轉身跑走了,不過,她沒跑幾步,就看見了一扇房門打開,帕裡斯通拿著熱水瓶走了出來,似乎正要去打水。
眼中有淚水上湧,仿佛看見了唯一的依靠,賽璐璐腳步不受控製地停下,脫口道。
“帕裡斯通老師!”
這聲應該是帶著哽咽委屈的,甚至她想要撲入帕裡斯通懷中,尋求安慰,但這些情緒和舉動被察覺出來的賽璐璐立刻壓下,所以最後隻餘一聲稍顯不那麼平淡的招呼。
帕裡斯通滿麵驚訝,這驚訝倒沒什麼割裂感。
“賽璐璐同學,你這是······”
他看了看賽璐璐,又看了看後麵追上來的伊路米,表情再次出現了變化,這次,清晰的割裂感浮現,一抹玩味和震驚同時出現在了他的臉上,接著,是趣味和凝重並存,他又是好奇又滿是擔憂地看向了兩人,出聲問道。
“伊路米老師,你剛才在追賽璐璐同學?你對賽璐璐同學做了什麼?我沒看錯的話,賽璐璐同學你·······”
“不是!我也在詢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伊路米冷冷道,這次情緒很統一,都帶著被人誤解的不悅。
帕裡斯通打開了自己宿舍的門,一副善解人意的溫柔姿態,笑道。
“伊路米老師,不管是什麼,賽璐璐同學此時情緒不穩定,還是我來處理吧,你先請回吧。”
賽璐璐看著帕裡斯通,就像看見了一個安全的避風港灣,隻想立刻和他回到他的宿舍,訴說自己的痛苦,賽璐璐勉強克製住了飛奔躲去他身後的衝動,回過了頭,冷靜道。
“伊路米老師,有帕裡斯通老師在,我就不麻煩你了。”
這的確是長辮女鬼想說的話,除了情緒有略微不同,長辮女鬼是小聲囁喏。
伊路米冷冷看了帕裡斯通一眼,麵上的表情卻是截然相反的困惑和若有所思,他又看了一眼賽璐璐,有些不高興,嘴上卻是緩和了口氣道。
“那好吧,要是有什麼事,你隨時可以來找我,不要害怕有人會威脅你。”
他說著,轉身,開門進了另外一間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