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知稍微考慮了下,想到貓耳山的工事就同意了:“你跟他們說,跟著咱們也可以,但除了死不了可沒什麼好處,以後都要住在山裡哪裡也去不了,若是後悔了敢逃跑那必然有比去修長城痛苦百倍的手段等著他們。”
這五十個人應該可以幫著白雀更快把基地建好,可後續處理也有很多麻煩,時知打算先處理眼前亟待解決的問題。
意外收了五十個建築工匠並沒有讓時知多高興,反而心裡越發沉重,她更清晰的感受了“人命賤如草”這句話的分量。
多帶了五十人回程計劃就要改變一下,白雀讓十名手下分批把工匠帶回貓耳山,他帶著剩下的人護送時知回清河。
臨走前時知吩咐下去:“留幾個人盯著這附近的情況,要是那些兵士敢作亂或者危害百姓,就直接報官說這裡有山匪,要是他們自己散去也彆多管。”
這裡有東西的事肯定會走漏出去,但他們這次沒露出行跡,就連白雀他們審問時的口音都是蜀地的,彆人聯想不到崔氏。
甚至那些捆人的麻繩都是時知讓白雀弄得最常見的貨,這是特意留給有心人的“痕跡”,保準讓追查的人“閒不住,找不出”。
時知回到清河時,崔教授去莊子上還沒回來,今年小麥和棉花的培育都到了關鍵時刻,他恨不得自己都住地裡了。
今年“神農六號”是用去年耕種後收獲的種子培育種植的,沒一粒麥種都是崔教授帶著挑選出的農人在地裡親自挑選出的麥穗產的。
今年才是真正考驗出,“神農六號”麥是否真正適合在這個世界安家落戶的關鍵。雖然去年一切順利而且收獲的麥子崔教授也觀察了,但今年是驗證它的第二關。
棉花其實在這個世界也有,但因為它漂亮的花朵和種子,如今正待在權貴們的後花園當景觀植物呢。
崔教授把這個時代的棉花和農科院的棉花分彆規劃了塊地種植, 這一塊他更要用心研究,本土棉花沒經過真正的馴化,農科院的棉花為了抵抗現代病蟲害專門培育的,但也不一定適合這個時代,這都得觀察。
時知回來不多久,崔教授就接到信兒了,他連忙趕了回來,最近在莊子上一直心神不寧,看到孫女全須全尾回來總算放心了。
時知把在氓山的發生的事情大體給爺爺講了下,然後又和爺爺去空間把那些金子和鎧甲兵械歸置了下,金子時知打算讓家裡的銀匠重新融了再用。
崔教授這個身子乾農活乾的最近力氣都變大了:“這些兵械之類的東西先彆拿出來,等過幾年再說。”
時知也這麼覺得,等過幾年觀察一下局勢再說,她希望這批東西最好永遠沒有用武之地。
沒幾日留在氓山的人傳來消息,那些兵士果然在掙脫捆綁後以為是工匠和民夫下的手,就想跑出來報信,但一出來就發現外麵早已經變天,於是許多人拿了在山洞裡發現的金子就逃了,剩下的看這樣的情況也都各自散去了。
而就像時知猜測的一樣,氓山藏著榮安太後的寶藏這件事也很快傳了出去,很多人前去打探,就連長安都特意派了人過來,可最終都一無所獲。
白雀他們要在貓耳山待挺長時間,時知也囑咐了一起去貓耳山的人短時間不要出任務,就安心蓋房子好了。
孫女回來了崔教授在家住了兩天才又回農莊了,時知倒是很想和爺爺一起去,但她功課落下不少,再這樣下去阮媽媽要炸毛了。
白雀送時知回來後就去了貓耳山,時知告訴他建造基地的大部分東西都已經運到了山裡,隻要再補一部分生活物資就可以動工了。
白雀這次回去就是要帶著那五十個工匠和自己手下一起把房子建起來,時知下的命令是入冬前得把房子起好,過了年她要把篩選合格的人送過去培養。
白雀和他手下帶回來的上百個孩子分散在各個莊子裡一邊做活一邊識字數數,每個孩子的品性能力都有人在暗中記錄。
時知的整理的教材已經差不多了,過了年她會親自去貓耳山住一段時間。
“女郎,莊子上送來的六個小丫頭都安排好住處了。”阿葫如今負責時知院裡的人事安排,加了六個小女使自然得她來安置。
時知手中練字的筆沒有停下:“知道了。”
這六個女孩子最大的九歲最小的七歲,都是白雀他們帶回來的,經過半年觀察,時知挑出了最出色的六個女孩子。
她打算提前培養一些“小助手”,留給她準備的時間越來越短,她必須準備的更充足些。明年去貓耳山阿茄阿葫她們不適合跟著,男孩子也不適合貼身跟著她,所以最終選了六個女孩子。
六個女孩兒在莊子上養了半年,小臉不再是麵黃肌瘦的樣子,但突然被領到家主府她們還是有些忐忑。
但這半年跟著學了規矩也學了字,見到時知後也都規規矩矩行了禮。
時知看著幾個小孩子強做鎮靜的樣子笑了笑:“不用怕,府上的人大多和氣,以後你們就知道了”
幾個女孩低著頭不敢答話,時知也不勉強又繼續溫聲道:“你們叫什麼名字啊?”
“奴婢們請求女郎賜名。”
稍微大一些的女孩兒大著膽子回話,她們聽帶她們來的人說了,她們交了好運了,跟著女郎可是有大前程的,女郎身邊的差事比家主那裡都吃香呢。
她們在莊子上就聽過,有臉麵的仆人都是主家賜名的,如果能賜姓崔,那更是一種榮耀。
時知不知道這些女孩子來之前已經被莊子的仆人“洗腦”了,但她也了解這個時代的一些認知。
時知把自己寫的字抽出一張來:“上麵的字學過了嗎?一起念出來。”
幾個女孩看了一眼紙張,她們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學習能力自然很不錯。
“勤學之、明辨之、篤行之。”
時知滿意的點頭:“這是我先生對我的期待,也是我對你們的期待,勤、學、明、辨、篤、行這六個字以後就是你們的名字了。”
這一聽就是好意頭,幾個女孩激動的行禮:“奴婢謝女郎賜名。”
六個女孩子被單獨安排在一個院子裡住著,並不與普通女使在一處,這是之前就定好了的,她們過來並不做普通活計,為了不惹人眼單獨放個小院子也方便。
時知每天都會花一個時辰教她們數學和科學常識基礎,另外的時間時知讓人帶著他們繼續學習認字、讀書、算賬。
這件事在家主府並不算太過出奇,因為時知以前有教過她身邊的女使,但她們早過了學習的最佳年齡,雖然都識字可學習效果一般,因為相比學習這些“奇說怪論”,她們大概更願意學習阮媽媽教的那些知識。
時知失望之餘也很理解,時代不同身份不同,這些女使家裡都是世仆,從小的教育讓她們早就有了根深蒂固的追求和價值觀。
於是時知就讓阿茄阿葫培養她們,術業有專攻,在這個時代學習阮媽媽那些時知也沒什麼不好,起碼對她們來說會更開心,這也算“服務型”人才。
所以當她發現崔氏還有白雀這一類人時時知第一個想到的不是什麼暗諜刺探,她想到的是培養她需要的“實業型”人才。
時知並不覺得想學內宅裡用的學識有什麼不對,環境造就人才,某種意義上來說,她教的東西在當下的確作用不大,就連她自己現在也不敢保證以後一定有大用。
原來時知的數學課一開始還是很有市場的,沒看阿秋就是她培養的嗎?算賬理事在這個時代也很有用,所以就連阿茄阿葫阿秋也會聽一下,“九九乘法表”已經是每個院子裡女使都會背的了。
可到了後麵……一言難儘,時知也就不再浪費時間了,她明白自己太心急,所以才靜下心來去整理教材,教學也是要有規劃。
這一次時知的教學還算順利,什麼都不會的孩子反而更好教一些,畢竟都是很聰明聽話的孩子。
“阿葫,給阿勤她們每七日加一份兒甜食果子的份例,從我的私賬上出。”愛學習不讓老師操心的孩子必須得獎勵!
白雀讓手下的死士靈猴和飛鷂保護時知,平日裡上完文化課,這六個女孩子還要暗地裡接受這二人的一些訓練,在家主府住下後她們活動範圍暫時隻能在一個小院子裡,時知也隻能用甜食給她們帶去一點快樂了。
崔教授的麥子今年順利收獲了,時知暫停教學去農莊幫著崔教授一起記錄數據。
正當崔氏又一次和外界兌換“福種”時,一個消息傳來讓時知和崔教授都有些懵。
新帝給自己的嫡長子訂親了,女方也是崔氏女,不過不是大祖房的時知是崔家小祖房的嫡女。
這事兒其實說到底是皇帝和崔氏小祖房的事兒,原本崔教授和時知做為“同族”隻是被告知一聲而已。
然而時知想到原著裡男主和女主關係曾經一度緊張,問題就是男主後期為了得到更多世家的支持不斷拉攏頂級世家,崔氏小祖房的嫡女還差點成了男主的“平妻”,雖說最後沒成但這也讓女主好一陣惱火。
時知當初還嘀咕就男主和他身邊人這個行事作風,要是單純的言情文分分鐘她都想讓“男配”上位了,整個一個“大豬蹄子”!也是從這個情節開始時知一下子失去很大的興趣跳章節跳的更歡脫了。
這小祖房還真挺能“鑽研”,雖說這次訂婚的不是原著那個,可時知總感覺以後還有的是好戲看,畢竟崔家的女兒並不少,“雞蛋不放同一個籃子”是世家的生存法則之一,隻是可憐了這些無辜被卷入利益博弈的女孩子了。
就在時知默默吐槽時,緊接著又來了一封信,一封從桐州州府濟陽城來的信。
知微書院的山長病重了,他打算辭職,鑒於崔氏大祖房在知微書院的特殊地位,辭職前要先和大祖房打個招呼。
這兩封信湊到一起,時知和崔教授就有些犯嘀咕了,沒彆的意思,主要是知微書院它不是一般的書院。
它背後代表的政治色彩太濃烈了,這讓崔氏大祖房的當家人不能不慎重考慮啊!
大良建國後“科舉製”漸漸取代了“舉薦製”,表麵上是世家與寒門的利益爭奪其實是世家和皇權的鬥爭。
如今朝中官員有六成是科舉選官入職,但科舉入職的官員有七成來自大大小小的世家。
文化壟斷的在這片土地已有千年,遊戲規則改變了,世家立馬改變了策略,他們在自己的地盤扶持出大大小小的各種書院,知微書院就是在這種背景下由崔氏大祖房主持建立的。
它成立的目的很明確,收攏各種人才為世家子弟服務,打贏這場教育文化戰爭和政治資源爭奪戰。
原本書院成立之初,隻有頂級世家隻有崔氏六房一知微書院的支持者和資助者,後來滎陽鄭氏與範陽盧氏支持那兩所書院因各種衰落後也開始轉而支持知微書院。
從目前的結果來看,這場賬是世家打贏了,因為科舉製的官員大多還出自世家子弟。
然而有些東西還是不一樣了。
幾百年前寒門子弟哪怕做官也要投入世家門下,可如今隻要讀書好就有機會,世家終究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樣了。
所以這種情況下,做為世家勢力代表知微書院就顯得更重要了,原本崔教授和時知沒打算摻合這裡麵的事,畢竟大祖房朝堂上的人才凋零,現在讀書的子弟是不少可離他們出頭還早著呢。
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快,知微書院山長要退下來,那大祖房就必須得有應對,尤其是在崔氏即大概率將要出個太子妃的時候,更得謹慎了。
崔教授和時知討論了許久終於定下了對策,濟陽城是必須要去一趟的了。
百年前文化中心是在北方,可隨著朝廷扶持海外商業的舉動,經濟中心南遷了一部分,南方的寒門崛起了他們或許文化底蘊不如老牌世家但財力卻漸漸追上來了。
江南十幾個豪族就是這幾十年起來的,他們除了讓自己的子弟讀書同時扶持寒門的讀書人,英才書院的大部分學生就來自豪族和寒門。
世家還在努力控製著朝局,但北方寒門中的文人卻被更開放更活躍的南方吸引了,再加上有揚子江這個天塹為屏障,江南少戰亂,文風漸漸竟然壓過了北方。
大良前幾任皇帝都有扶持南方寒門與豪族的舉動,比如給英才書院為代表的南方書院禦賜各種榮譽,每年還撥款資助寒門讀書人,北方書院就很少有這些待遇。
再比如把管理海外貿易的官員變成南方人的專屬,世家除了偶爾分點湯,這一塊根本插不進手。
近十年,南方除了英才書院其他書院也漸漸崛起,可北方專收世家子弟的學院卻漸漸衰落,如果不是世家子弟除了書院還有家學和能單獨拜大儒為師的教育資源,如今科舉為官的勝利者是誰還不一定呢。
曾經桐州算是北方文風盛行的文化中心之一,雖然這些年因為北方動亂文人南遷較多,知微書院仍舊保持著北方第一書院的地位。
知微書院能和南方的英才書院並稱“南北”大書院這離不開頂級世家的支持。
時知和崔教授雖然穿成了世家子弟但骨子裡並不看好也不待見世家文化壟斷的行為,但這次去濟陽城其實是想找人接“棒”。
祖孫二人都不願意繼續參與這場爭鬥,更何況如果未來真的要天下大亂那麼清河也不會是一方淨土,他們最急迫的是如何在這場混亂裡有足夠的籌碼生存,那時候這些文化教育和朝堂政治鬥爭都不是最迫切的事。
可崔氏大祖房利益卻不是他們倆可以完全代表的,所以商量了半天打算把這個事扔給感興趣的人去做好了。
崔教授和時知甚至有些羨慕太原王氏了,勢力逐漸南遷,也沒有像崔氏一樣扛起鬥爭的大旗,而是不顯山不露水的在江南扶持起個寧江書院,雖說也是以收世家子弟為主,但它也不排斥寒門入學,把“和而不同”的中庸之道發揮的淋漓儘致。
雖說比不上英才書院的影響但現如今也是江南數一數二的書院,在江南那種文風盛行的地方這很不容易了。
崔氏大祖房不再抗大旗,但其他五房應該是很願意抗的,要不是書院是當初大祖房的家主出錢建的,又在大祖房勢力的地盤上,他們早就搶過去了。
可這些年動作也一直沒停,書院的副山長崔博就是出自小祖房的嫡脈。
百年前的知微書院山長是崔氏大祖房說了算,畢竟是人家出錢建的,到後來彆的世家也參與知微書院影響力慢慢擴大,就變成了世家們的投票。
崔氏大祖房原本強盛時與其他五房關係還不錯,利益也大體一致,所以崔氏擁有六票投票權,這是大祖房以創立者身份爭取來的。
後麵加入的盧氏、鄭氏因為參與太晚就和其他幾個早期參與者二等世家一樣隻有一票。
大祖房除了有投票權還有一票否決權,當然了山長不是年年選,一二十年選一次的活動,大祖房這否決權其實都沒用到過,因為二十年前大祖房還沒衰落至此,在知微書院的影響力比其他幾個世家加起來都厲害的多。
可如今就很微妙了,大祖房甚至都已經把自己的勢力撤出長安了,那原本是為了爭奪政治資源的書院還能讓他繼續控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