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最後一個留辮子的人(1 / 2)

蘭芳 禦炎 16190 字 5個月前

蘭芳對於國民發型沒有任何要求,但是唯獨希望大家不要留著辮子。

當然,如果是平民,你一定要留,那蘭芳政府也不會強製你一定要剪掉辮子。

不過如果是軍人或者是公務人員,那就必須要割掉辮子。

除此之外,蘭芳的宣傳人員還會張貼蘭芳式短寸和過去的漢人蓄發式發型與滿清金錢鼠尾式發型之間的對比,把這些圖畫和【驅逐韃虜·再造中華】的口號貼在一起,一起宣傳。

為了突出宣傳目的,趙學寧特意吩咐宣傳人員把蘭芳那邊的短寸和漢人蓄發式畫得十分俊俏、精神,而金錢鼠尾那邊則顯得無比的猥瑣、難看。

互相之間的對比實在是太過強烈了。

於是在不經意間,一場席卷街頭巷尾的割辮子行動就展開了。

那些積極參與大審判運動的人們是最先一批割掉辮子開始蓄發的。

他們不僅割掉了辮子,還走街串巷大呼小叫,各種宣揚割掉辮子的好處和美觀程度,還大聲商量以後要留什麼樣的發型。

他們各種勸說身邊熟悉的人開始割辮子,說割了辮子才是蘭芳的自己人,不割辮子就不是蘭芳的自己人,到時候好處沒有,壞處一大堆。

要是有人擔心帶清還會打回來,那他們立刻就用驚訝的語氣說道——

“什麼打回來?怎麼打回來?沒聽戰報嗎?大清敗退了,全軍覆沒了!連總督都死了,廣州將軍也死了,滿城都給推平了,還怎麼回來?”

“我還聽說啊,說那些個旗人不是給殺了就是給裝船運走了,不知道去什麼地方做苦力去了。”

“所以說啊,這蘭芳國不是說著玩玩,那是正兒八經的要那個啥?那個驅逐韃虜,再造中華,這是真的,蘭芳國大總統是真的要驅逐大清了!”

“那感情好啊!我可不想再給那些旗人老爺當牛做馬了,他娘的天天給他們清理屎尿,搞不好還要被打,這日子不是人過的!”

“誰說不是!這日子是一天都過不下去了!”

“那還留著這辮子乾什麼?剪了!不做他大清的順民了!蘭芳給咱撐腰!咱跟著蘭芳走!”

一夥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還真就說服了不少人要割掉辮子,一時間街頭巷尾的剃頭匠都改了招牌,叫割辮匠,主打一個追蹤市場最新變化、跟蹤迭代最新打法。

不過吧,倒也不是每個人都願意被這股情緒裹挾去把辮子給割了。

還是有一些人秉持著各種各樣的看法,對整個大局表示不看好。

“說得好聽,也就是嘴上叫的歡快,大清那麼大,真就能給他收拾掉了?我覺得不太可能,大清到底那麼多年了,是他們輕輕鬆鬆就能打敗的?”

“我想也是,大清席卷天下,百戰百勝,打遍天下無敵手,四夷莫敢不服,蘭芳又是什麼國家?難道當真能戰勝大清不成?”

“我看啊,也要不了幾天,這廣州城啊,一定還是大清的天下,蘭芳也就囂張那麼幾天,這個時候急著割辮子,以後還不知道要被折騰到什麼地步呢!”

“就是,大清皇上的禦林軍還沒出動呢!這些人啊,一天到晚就知道趨炎附勢,這辮子一時半會兒可長不出來,你就看著他們到最後是怎麼倒黴的吧!”

一群“遺老遺少”們三五成群湊在一起,看著著急忙慌割辮子表忠心的市民們,那是滿眼的鄙視、嘲諷,仿佛他們說的才是真的,蘭芳要不了幾天就會徹底完蛋。

因為這些人的風言風語冷言冷語,還有一些誇張的形容修辭,以至於某些原本打算去剪了辮子的人還就真的不敢去了,紛紛打算觀望局勢。

一開始十分熱鬨的剪辮子風潮頓時來了一個急刹車,主動願意剪辮子的人的數量大大降低,一些已經剪了辮子的人也有些懊惱。

他們很擔心萬一清軍打了回來,蘭芳人能跑,他們跑得了嗎?

他們後悔了。

不過這一情況並沒有持續很久。

沒過幾天,廣州城內忽然流傳起了一則消息。

蘭芳國已經理清楚了那些被斬殺的貪官汙吏的家產和土地,廣州府地區被貪官汙吏們侵占的肥沃良田數量極大,目前,已經被整理好了賬冊,就等著給大家分田地了。

凡是願意種田且有相關經驗的人,都可以到廣州城土地分發辦事處申請土地,沒有任何財產上的需求,就是單純的分田地。

硬是要說有要求的話,當然也有,那就是不能留辮子。

蘭芳國民有發型自由,願意留什麼發型是你自己的事情,國家允許任何發型,但唯獨不允許象征征服和恥辱過往的金錢鼠尾。

蘭芳希望這種發型未來隻會留存於曆史資料之中,而不是在人們的視野範圍之內。

所以,這一波分田地唯一的要求就是割辮子。

隻要割了辮子,就是蘭芳人,不割辮子,那就還是大清順民。

蘭芳國打下來的土地,沒有理由分給不是蘭芳國民的人,留著辮子的人不在此次分發土地的允許範圍之內。

這個消息傳出來,有些人開始振奮、驚喜,有些人開始動搖,但是更多的堅決不願意剪辮子的人還是維持著原先的看法。

“蠅頭小利就想騙咱們去割了辮子?你看著吧,越是給好處,越是說明情況不對勁,大清皇上的大軍很快就要打過來了!”

“就是,這種土地拿到了手,還沒捂熱乎呢,就要給朝廷大軍割掉腦袋了,這留發不留頭可不是一紙空文啊!”

“我覺得也是,這辮子可是祖宗留下來的,我家父親和祖父可都留著辮子,這要是沒了,我以後死了,怎麼有臉麵去見他們?”

一群人伱一言我一語,互相鼓勵,讓大家不要被這些蠅頭小利所擊垮。

但是對於那些已經剪了辮子的人來說,他們已經沒有選擇了。

辮子一時半會兒長不出來,他們現在隻能跟著蘭芳一條路走到黑,否則就是兩邊不討好,等死。

蘭芳願意分田地,這是天大的好事、德政,有這樣的好事,怎能不勇往直前奮而進取?

於是乎大量剪了辮子的廣州市民和周邊地區的流民、少地農民等等蜂擁而上,一起去官府那邊打探分田地的消息。

最後得知蘭芳政府頒布了細則,有人在那邊給他們一條一條的宣讀。

什麼廣州府籍貫者優先,廣州府籍貫無地者優先,廣州府籍貫農民優先,廣州府籍貫多年經驗農民優先,家中多子女者優先。

等等等等,反正一係列就按照本地人、有經驗、家中子女多為標準,多的多分,少的少分,不是廣州府人就要看分田地之後還能剩下多少,有剩下的才能分。

與此同時,蘭芳政府還號召流民返回原籍,因為每個地方分發的土地數目都不一樣,有的多有的少,且基本原則就是本地人優先,外地人靠後,所以要返回原籍才能獲取最好的優待條件。

一係列的經濟政策的頒布,讓少地、無地農民感到非常的驚喜,他們紛紛向蘭芳政府提出了申請,希望獲得土地,一切都在緊鑼密鼓地進行之中。

而到了這個時候,那些唱衰者還是在不斷的談論著【遲早要完】之類的言論,依然認為這是回光返照什麼的,完全沒有對未來的期許,也沒有對蘭芳的信任,固執的認為大清一定會回來。

結果當很多無地、少地但多子女的農民已經第一批次拿到了土地契約,興高采烈的準備新生活的時候,這幫家夥的心理開始產生波動,不再那麼平穩了。

以唱衰者王本富為首的一群廣州城內的居民們對此看法不一。

有人覺得蘭芳好像是在玩真的,去晚了會不會真的就分不到土地了,也有人覺得沒什麼好羨慕的,反正拿到了土地也不一定有命種,因為大清軍隊遲早要回來。

王本富就是後一種看法的堅定支持者。

他素來以大清良民自居,穿著長袍馬褂人五人六,頭上戴著一頂小氈帽,腦袋後邊梳著一條非常標準的大清乾隆皇上所要求的金錢鼠尾辮子。

那辮子可叫一個標準!

正兒八經來說,金錢鼠尾這辮子挺難打理的,這人總是要長頭發的,大清這金錢鼠尾的要求太嚴格,還要求發辮能夠穿透銅錢中間的那個孔,所以若要時時刻刻維持這辮子,光剃頭就要花掉不少錢。

但大部分老百姓吃飯都難,哪裡有那麼多錢能上供給剃頭匠?

所以很多人哪怕腦袋上的頭發長得比蘭芳的短寸還要長,都有點現代人的意思了,才在左鄰右舍的勸說下勉為其難的去剃個頭,免得叫官府的人看了生氣。

對這種情況,地方官府倒也不是那麼在意,雖然乾隆皇上盯得緊,但是廣州這天高皇帝遠的地方,乾隆皇上還能親自來查?

彆說老百姓,官員也不樂意成天啥都不乾就對著剃頭了。

而且該說不說,這金錢鼠尾……

真他娘的難看啊。

不少滿人自己都嫌這玩意兒難看還難打理,所以大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辮子留著,頭發彆太長,一年能剃個一兩次,對付著也就過去了。

除非朝廷來人檢查,官府也不樂意成天盯著人家腦門上這點事兒。

但王本富就不這樣。

他一直嚴格要求自己,嚴格遵守大清標準發型,一絲不苟,每天都要花大量時間打理自己的金錢鼠尾,還自己修煉了一招對鏡剃頭的能耐,能自己給自己剃頭。

腦袋上但凡冒出點頭發絲兒,都能給刮得乾乾淨淨,一根毛都不留下。

他對自己這一手本領十分自得,總要在外人麵前顯擺。

一出門,隻要是個豔陽天,他就把腦門兒上的帽子拿下來,光光的大腦袋在太陽光下甚至能反光,於人群中尤為顯眼,腦袋後麵那根小辮子隨風飄搖,一擺一擺的,看著精巧標致極了。

每到這時候,王本富的內心便油然而生一種自豪感。

我的發型多麼標致?

你們這幫長毛愚民好好看看!什麼才叫大清良民!

要說這王本富倒也不是旗人,是個正兒八經的漢人。

他曾經是農民,但是給地主搶了土地,沒地能種,隻能進城討生活,混口飯吃。

機緣巧合之下,他結識了一個在滿城旗人老爺家裡當管家的老哥,靠著能說會道的本領,居然和這個老哥搭上了關係,為他跑前跑後辦事行方便,比伺候自家親爹娘來的還要勤快。

親爹娘讓他乾點什麼,他推三阻四,管家老哥讓他乾點什麼,他忙不迭的就衝出去,腳跟子不著地,恨不能變成飛毛腿,給人快速解決煩惱。

管家老哥對此很滿意。

因為管家老哥很忙,就把一些在廣州城外采買貨物提供給旗人老爺享用的麻煩事情交給王本富去做。

王本富有這方麵的天賦,靠著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各種輾轉騰挪,不僅能把事情辦好,還總能結餘相當一部分錢留下來,一部分獻給管家老哥,一部分自己留著。

看他如此能辦事,管家老哥對他越來越滿意。

所謂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拿了那麼多好處,管家老哥也過意不去,最後乾脆把他介紹給了旗人老爺。

旗人老爺對他也比較滿意,大手一揮,允許他打著旗人老爺的旗號幫忙采買貨物,還許諾說他要是乾得好,就給他收作包衣奴才。

王本富大喜過望,竭力辦事,終於在年前得到了旗人老爺的許諾,將在年後選個時間給他收作包衣奴才,讓他也能正兒八經的成為一個榮譽旗人。

王本富那叫一個欣喜若狂啊!

原本他給管家老哥辦事時,出入滿城是很正常的事情,也因此經常被身邊親朋好友當作是大人物,覺得他能夠輕鬆接觸到旗人老爺們,那是很值得羨慕的事情。

再加上能夠搞到一些外快,家裡的日子也漸漸寬裕起來,人家家還要緊著一點點小錢吃糧食,王本富家裡頭已經能隔三差五吃頓肉、喝點魚湯了。

這家裡頭沒了最開始的吃了上頓沒下頓,人也漸漸闊氣起來,王本富很快就成了自己的親朋好友圈子裡最有錢、最體麵的人物。

雖然他沒什麼地位,在旗人那邊也是被呼來喝去的小人物,也有挨打挨罵的時候,但更多的時候,他能從那些旗人老爺手裡得到一些微不足道的小小賞賜,那便足以讓他感到十分欣喜了。

他也因此能得到街坊鄰居的羨慕、尊重,大家都覺得他是個有本事的人,他自己也覺得自己很有些能耐了,甚至覺得自己和城外的那些漢人不一樣了,覺得自己也是一個榮譽旗人了。

並且他真的就快要成為一個榮譽旗人了。

屆時,他將是街裡街坊之中最有麵子、最有地位的人物!

人人敬仰的王老爺!

有些時候他做夢都能給自己笑醒,覺得這日子越來越有奔頭了。

結果一朝變天,蘭芳大軍入了城,打垮了綠營兵,又把八旗兵全給乾掉了,順帶著一鼓作氣夷平了滿城,城裡大小官員不是死了就是給裝船運到什麼沒聽過的地方做苦力去了。

於是,他二十多年的精神支柱毀於一旦。

旗人老爺們沒了。

尤其是欣賞他的那個滿軍旗的旗人老爺,因為帶著兒子用鳥槍反抗蘭芳軍隊,被蘭芳士兵一槍爆頭,全家都死絕了。

於是,他這個依附著旗人老爺們作威作福過日子的人也沒了生計。

天旋地轉,一切都改變了。

街坊鄰居羨慕的眼神沒了,尊敬的態度沒了,往日裡那些殷切的期盼也沒了,可以獲得的好處也沒了,多少年的奮鬥化為烏有,他好像一下子失去了全部,什麼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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