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說,霍家這次來訪,改變了蕭戰庭對霍家的態度,也改變了蕭杏花的態度。
他們私底下提起這個事來,已經是樂見其成的。
“霍家那個孩子,雖然看著年輕些,可是看著言行倒是頗為穩重,並沒有這個年紀孩子該有的毛躁,也沒有富家子弟的浮誇之氣。若他真能考取個功名,入了仕途,假以時日,必有一番作為。”
蕭杏花也點頭:“是了,我瞧著他父母都是極好的人,如今我細想想,以前霍家雖說是富戶,可卻是慈善之家,平日裡施舍布齋也是常有的,這等人家,倒是可以結親。”
“既是如此,待到明年京中開考,若能考中,便先訂了親吧。”
“嗯,我想著,先訂親,若真成親,總也得等過幾年。佩珩這些年也吃了不少苦頭,。還沒享幾天福呢,就嫁出去,我心裡終究舍不得。在家裡,有爹娘哥哥嫂嫂,怎麼也比嫁出去好。”
便是霍家高看佩珩一眼,不敢得罪,可是當人兒媳婦的,怎麼也得伺候公婆,給過公婆一日三省,況且霍家人多,霍行遠隻是排行第六,以後若是霍家人都過來燕京城,還不知道怎麼安排呢!這大家族的妯娌媳婦,可不像是蕭家這麼好相處的。
除此之外,蕭杏花還想著,嫁人了就要開始考慮傳承子嗣了。她是早早地生孩子的人,總覺得那樣對身子不好,也太辛苦,倒是盼著自己女兒晚幾年再要。
這也是為什麼她並不是太催著兩個兒媳婦抱孫子的緣故。秀梅那邊,她去催一催,也是看著她和千雲有些不像話,怕好好的小夫妻生分了,這才借著要孩子的事,催促他們一下。
“一切按你的想法來就是。另外就是我聽說京裡人,嫁妝都是早早準備的,咱家雖不缺了什麼,可是佩珩既已及笄,也該開始著手了。”
“這個倒是不必你操心,不是認了個乾娘麼,我瞧著這乾娘可真是上心,比咱自己還上心!燕京城裡尋常嫁女兒該有什麼,規矩是什麼,她都記掛著,列了一個單子給我,讓我著人準備。”
蕭戰庭聽著這話,點頭:“是,既然是有單子,那就省心了。”
夫妻二人正說著,恰底下丫鬟送上來蕭杏花晌午後用的湯點,卻是桃膠牛乳羹。
桃膠是宮裡禦用的上等好桃膠,牛乳是家裡特意為了她養了幾頭牛,專門供給她用的,有那她餘下的,才給秀梅和佩珩用。
原來她如今懷著身子,又因有那慢性毒物殘留在體內消耗著身子,便格外注意滋養。家中也專請了禦醫開了藥膳方子的,每日裡該吃什麼,該用什麼,都是事先配好的,定點定時定量。
蕭戰庭看了,親自接過來,卻是命那丫鬟下去,自己拿了小羹勺,一點點地喂她吃。
“最近看你胃口極好,身子也越發豐潤了。”蕭戰庭實話實說。
“是。”說什麼豐潤啊,這可不是什麼好話,蕭杏花便有點沒好氣,不過還是依著他的手,喝下那羹湯。
“能吃得下就好。”蕭戰庭心裡想得都是以後她肚子大些,萬一那毒又發作,豈不是於她身子不利,這個時候既是能吃,便趁機多養精蓄銳才是。
“我覺得這一胎,倒是和我懷佩珩的時候很像,開始不能吃,後來看到什麼都想吃。”
不過轉念一想,仿佛後來見到什麼都想吃,其實是餓的?
蕭杏花想起過去來,不由歎了口氣:“難不成這一胎是女孩兒?”
“男孩兒女孩兒都好。”於蕭戰庭來說,倒是沒什麼區彆,隻不過私心裡,他還是希望是男娃兒吧。
男娃兒,扔給當哥哥的去操心,她倒是少了許多心事,不像女孩兒,凡事牽腸掛肚的,倒是牽扯她不少精力。
蕭杏花其實想得也是,男娃兒皮實,不似女娃兒般操心。再說男娃兒娶媳婦是在自己手底下,女孩兒卻要送到彆人家去,終究是不在跟前,讓人牽掛。
一時這麼想著,她靠到了蕭戰庭胸膛上,輕聲歎道:“我聽秀梅的意思,佩珩心裡是一心想著那霍行遠的,兩個人在後院亭子裡,頗說了一會兒話,又是鬨氣又是哄著,聽說佩珩最後都哭了。”
“他欺負佩珩?”蕭戰庭一聽,那眉眼就沉下來了。
雖說他對霍行遠也頗有幾分欣賞吧,可是當他女婿,還遠著呢!竟然這就惹他女兒生氣落淚的?
蕭杏花見他這樣,倒是噗嗤笑起來:“看你急得跟什麼似的!不過是小兒女久彆重逢,難免說了幾句,拌拌嘴,鬨鬨氣,也就好了。再說他們當著不遠嫂子丫鬟的麵,還能欺負什麼,你也想得忒多了!你這可真是當爹的心啊!”
“到底年紀小,才多大,怎麼就要想著婚事的事了!”蕭戰庭想想,這有了女兒,當爹的心就是和以前不一樣。想想嬌生慣養的女兒,乖巧懂事的,卻要送去給彆人糟蹋,便覺得十分痛心。
怪不得人說老泰山看女婿,越看越不順眼。
蕭杏花聞聽,卻是噗嗤笑出來,拿眼瞅著他道:“我閨女命好,好歹有個當爹的護著!我呢,當年那麼小,還不是被你糟蹋,也沒人替我叫聲屈!”
這話一說,蕭戰庭想起以往,也是微微擰眉:“你說的是,我當時年輕,滿心隻知道喜歡,卻不知道怎麼疼人,倒是讓你受了不知多少委屈。”
蕭杏花聽了這話自是受用,隻是卻故意笑他道:“誰讓我是沒爹沒娘的孩子,落到你家,還不是隨你欺淩!”
她其實隻是開開玩笑罷了,可是卻勾起蕭戰庭的一樁心事。
“這些日子,我因想起嶺南之事,倒是記起前人所說,說是嶺南一帶和我中原不同,那裡多奇形怪狀的樹木,便想著找人打探打探,之前燕京城裡曾來了一位夏家人,隻可惜,當時並未想到這一茬,倒是不曾問起他來。”
“夏家人?你說的那個夏家,可是什麼本朝堅決不當官,以前卻當過許多官的?”
“是,你也聽人說過?”
“何止聽說過,我還見過一個自稱姓夏的呢!那一次太後娘娘六十大壽,我不是進宮麼?就在宮裡,曾遇到一位,自稱姓夏,叫什麼夏承軒,聽安南侯夫人的意思,就是那家的人,隻是我中就不太信罷了,那夏承軒一臉的偷雞摸狗像,那裡像正經人家出來的!”
“夏承軒?”蕭戰庭詫異:“你竟見過他,他確實是夏家人。”
“竟是真的?”蕭杏花沒想到自己竟然看走了眼。
“是,他是夏家二十三代子孫中排行第三十四名的,傳聞他這個人生來放蕩不羈,為家中所不容,所以一直浪蕩在外。可即使如此,當今聖上知道他遊學到了燕京城,依然盛情邀他過來宮中,他倒是真來了。”
一時說著,不免問起來:“你竟見過他,他和你說了什麼?”
蕭杏花想了想:“其實也沒說什麼,不過問我姓什麼,叫什麼,一副包打聽的樣子,哪裡像是什麼千年夏家的人,反而像個長舌婦!”
其實她果然沒看錯吧,這就是個被夏家趕出來的浪蕩子,不是什麼正經人兒。
蕭戰庭聽說這個,也就隻得罷了,當下道:“夏家時代定居嶺南,若是他還在燕京城,問一問倒是好,隻是不在了,那就沒法子了。如今我且派幾個侍衛,前去嶺南幫著看看,再做計較。”
蕭杏花見他一臉認真的樣子,也是笑了:“天下之大,哪裡是那麼容易尋得。再說了,或許那不過是我幼時做過的夢罷了。你也知道,我跟著那拐子,不知道走遍了多少地方,便是日常見到了,便把那些編到了自己夢裡,也是有可能。這本就模糊的記憶,哪裡做得準。”
想起這些,輕輕歎了口氣:“再說了,我都一把年紀,那也是幾乎三十年前的事了,彆說我的家人或許已經不在人事,便是在了,經曆了這許多年戰亂,或者物是人非,或者早已經不記得當年事,這都是有的。”
或許小時候渴盼過,渴盼著家人來找,再過回以前的日子。可是現在年紀大了,兒女都要娶妻家人了,這輩子就這樣了,哪裡還會再癡心妄想那些!
“沒什麼,找不到就找不到,左右手底下侍衛多,讓他們過去瞧瞧也好。”其實於蕭戰庭,這也沒什麼,隻是總想著,或許能找到,或許能圓她多年前的這個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