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便是自己受點委屈算什麼,卻是不想他來對自己父母橫加指責。
這一刻,站在這茫茫大雪中,她越發迷惘了。難道說,自己所謂的堅持,其實從來都是錯的?
“你……佩珩,你到底是不懂,你今日所說,幾乎是剜我的心啊!”霍行遠沉痛地望著她。
“是麼,我又是哪裡錯了?我說錯了什麼?還是說因為我說了實話,你不愛聽?你父母是父母,難道我父母就不是?你我便是無緣,也隻能怪世事造化,卻又為什麼,對我父母橫加指責?”
“你終究是不懂,不懂人心……更不懂,我父母到底受了何等委屈!”
聽著霍行遠說出這番話,佩珩默了好半響,最後終於垂下眼,苦笑一聲。
“罷了,我累了,我真得累了,你走吧……你我既無緣,又何必在這裡白費口舌,讓外人看了,憑空惹人笑話。”
霍行遠聽得這話,望著佩珩臉上那冷漠的決然,忽然便笑了。
仰天大笑,滿是嘲諷:“是,你說的是,我就不耽擱蕭大小姐的前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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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珩回到房中後,連衣服都來不及換,就直接癱倒在榻上。
暖閣裡地龍燒得分外宜人,可是她卻覺得從頭到腳都是冰冷。
秀梅奉了自家婆婆的命,進來安慰這小姑子。
“我怕她有許多話,未必願意對我這當娘的講,你和她年紀相仿,或許她願意對你說,好生安慰安慰她。”這是蕭杏花對秀梅叮囑的。
秀梅走進暖閣,憐惜地看著小姑子,歎了口氣,拿起帕子,輕輕地幫她拭去發梢後領的雪花。
“若是實在舍不得,不妨再冷靜下來想想,興許過一段時候,他又回心轉意了。”
“不,不是的,嫂嫂,我和他永遠不可能了。”佩珩的聲音裡,透著絕望的疲憊。
“要不然……要不然讓爹看著幫他去說說?”秀梅試探著說。
佩珩卻勉強起身。
秀梅忙扶著。
佩珩坐起來後,秀梅才看到,她眼中帶著濃濃的無奈,就好像用儘了全身力氣卻一無所獲般。
“嫂嫂,和爹爹無關的,其實這一次,無論爹是幫還是不幫,我和他,都不能長久,我是看明白了……”她這麼喃喃地道。
“我其實隻是不懂,明明他的父母在燕京城裡,也認識一些人,人家地位都比他家要高,他娘到處和人交結,分明是存了討好巴結之心,難道彆人家臉色就比爹娘好看許多?怎麼他非要說,爹娘冷落了他父母?”
秀梅默了片刻,心疼地抱住了佩珩。
“傻佩珩,你雖然生來聰穎,可是到底年輕,竟然沒看懂他家那意思。”
佩珩無力地伏在嫂嫂肩頭:“他家到底是什麼意思?”
秀梅歎了口氣,細細地解釋道:“以前他家是白灣子縣數一數二的人家,自然是受人敬重,再沒人給他們半分臉色的,他們也不必巴結討好哪個。而咱們呢,那個時候在人家眼裡隻是小小螻蟻,不起眼的窮人家,娘和你我,不是都給人家去縫補做繡品嗎,咱們家就是人家看不上的窮苦人,還不如人家隨便使喚的一個丫鬟看著光鮮。”
“如今卻是不同,咱們進了燕京城,認了咱爹,成了侯門夫人,侯門少奶奶,侯門千金,一下子比他家門第不知道高了多少。於是地位反轉過來,他們一時不能接受罷了。至於說到他家父母對彆人家的巴結奉承,那是因為他們原本地位就不如人家,來到這燕京城,奉承討好下燕京城的富貴人家,也是應當應分的。可是咱家,因曾是人家家裡的乾粗活的短工,卻爬到人家上頭,人家心裡能舒坦嗎?”
說白了,霍家可以接受原本比他們高貴的門第在他們麵前擺臉色,卻不能容忍自己跑去曾經的窮苦人家麵前賠笑。
佩珩聽了這話,倒是沉默了好半響,這才點頭:“是,是了……他以前想娶我,是看我出身貧寒,以個少爺身份,說必會娶我,給我好日子好。如今呢,我身份不同以往,他要娶我,卻是要費儘周折才能娶了,這已經是不同了……”
或許地位反轉了,人所處的位置不同,人心也就變了。
“你如今好歹想開些,這大冬日的,仔細惹了風寒。這幾日好好在家養著,等天暖和些,咱走出門去,燕京城裡的侯門少爺,國公府邸的公子,還不是任憑你挑,你閉著眼兒挑,也不會差的。”
“嗯……嫂嫂說的是。”
秀梅看著她一副大徹大悟的樣子,仿佛想明白了,可是心裡總覺得不踏實,後來過去給婆婆蕭杏花一說,蕭杏花也是無奈。
“罷了,隨她去吧,總得難過一陣子,等過些時候就好了吧。”
話是這麼說,誰曾想,佩珩就此倒下,病了一場。
蕭家人一下子心疼了,蕭戰庭忙請了禦醫來給他這寶貝女兒診治,蕭杏花更是寸步不離,把兒子孫子都扔一邊,隻專心照料自己女兒。
蕭家兩個哥哥也是想儘了辦法,從外麵買些逗趣物事來逗自己妹妹開心,秀梅照料了小叔子和兒子,也趕緊過來幫著照顧佩珩。
甚至於夢巧兒,都從軍中跑過來,她是不放心佩珩。
可是佩珩的病,一拖便拖了小半個月,纏纏綿綿不見好。
氣得蕭杏花背後大罵:“霍行遠那不成器的,自己沒出息,卻拿我閨女撒氣!”
旁邊的蕭千堯聽了,找了蕭千雲,兄弟兩個一合計,便騎著馬出門,去找霍行遠麻煩了。
本來他們是要霍行遠好歹認個錯,討個饒,說聲對不起自己妹妹,誰曾想,霍行遠也是個倔性子,死活閉著嘴不說,隻說沒有對不起蕭佩珩,這輩子沒有對不起的。
氣得蕭千堯夠嗆,著實把霍行遠一頓狠揍。
“以為你是什麼玩意兒,欺負我妹妹!害得我妹妹病成那般!”
“揍死你個王八羔子,你當小爺的拳頭是吃素的!”
“我呸,自己沒本事,卻拿我妹妹撒氣,還想著讓我爹幫你說話?你當你多大的臉?也不知撒泡尿照照鏡子!”
這兄弟兩個人打了好一通後,便把霍行遠仍在路邊雪地裡了。
據說那霍行遠也是可憐,倔著性子不喊人,一瘸一拐地自己爬回家的。
這件事鬨出來,霍家人自然是氣得不輕。
可是霍行遠死活不說是誰打的,一口咬死了,隻說是自己摔到了坑裡。
霍行遠不說,霍家人也沒辦法去蕭家興師問罪。
其實那邊蕭家兩兄弟理直氣壯得很,一點不怕霍家人來興師問罪,他們還等著呢,誰知道等來等去,也沒等來個霍家放個響屁!
至於霍行遠,因被打了那麼一場,又因為在考場上意興闌珊,到底是錯過了這個機會,到底無緣殿試。
聽說霍家夫人,為此好生哭了一場。
本來蕭家已經懶得去操心霍家的事了,他們隻一心想著自己女兒,盼著女兒早早好起來,年輕女孩兒,若是真得就此落下病根,豈不是麻煩。
誰曾想,就在這時,霍家又傳來一個消息,卻是不得不令人側目。
天子下了一道聖旨賜婚,賜婚的是寶儀公主和霍家的第六子——晉江侯霍碧汀的親侄子。
消息傳來後,蕭家人一時也是怔住了,不過最後都商量定了,這事千萬不能讓佩珩知道。
誰知道,佩珩終究還是知道了。
佩珩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在喝著一碗藥,濃鬱的藥味在她鼻間縈繞,她默了片刻,沒作聲,依舊把那碗藥喝了。
旁邊的秀梅提心吊膽:“其實也沒什麼……既然親事不成,隨便他去找誰……”
佩珩此時倒是頗為淡定:“嫂嫂,你也不必安慰我,我心裡都明白的。如今我並不會在意他去娶誰,他娶誰,也和我沒什麼乾係。如今我要做的,自然是好好養病,要不然平白為了他把自己身子糟蹋了,倒是對不起爹娘。”
“這……你能這麼想,那自然是好的……”秀梅一時不知道說什麼了,她總覺得小姑子這性情變得有些快。
可是自打那日後,佩珩的身子還真是一天天好起來了,到了過年那會,差不多已經可以停藥,臉上也泛起紅潤來。
蕭杏花看到,自然是鬆了口氣:“為了那麼個男人,哭哭啼啼折磨自己,反倒不像她,如今重新站起來,我也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