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身中劇毒,竟然能夠熬到這個時候,實在是匪夷所思。”
這話一出,蕭杏花都覺得腦門子前麵白花花的一片,險些暈倒。
之後兩個兒子都趕緊請了禦醫出去,蕭杏花聽著他們在那裡討論該如何診治,之後聲音變小,也就聽不到了。
她坐在榻旁,呆呆地望著榻上的男人,一時不免想起了許多,諸如初見時自己心裡對他的諸多防備,以及這兩年相處的種種,他對自己的疼愛和忍讓。
這個男人自己怨過恨過防備過,更曾經愛過依賴過,在她心裡,他一直都是高大如山一般地站在那裡,可以任憑她予取予奪的。
可是如今,他卻倒在那裡,憔悴削瘦,顴骨處都瘦得有些凸起,唇瓣乾澀發癟。
心疼地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觸碰上他的顴骨,又順著那裡來到在睡夢中依然緊緊皺起的眉心,給他撫平了。
“你可算回來了。”她低聲喃喃道:“咱們經了這許多事,你可要好好的。如今咱們孩子都大了,連孫子都有了。”
一時想起了自己最小的兒子蕭千翎,不免心酸:“好歹還有千翎,他如今都能爬得很好了,小胳膊腿兒特有勁,甚至都開始學走路了,走起路來小屁股一扭一扭的,有點像千堯小時候。你好歹得活下去,看著他長大,等著他娶媳婦抱孫子孝順你。”
隻是她說了這許多,他卻再沒睜開眼。
蕭杏花心疼地歎了口氣,起身,讓丫鬟捧來了熬好的湯汁,那是用甘草綠豆和銘藤青黛等熬煮在一起的,之前禦醫讓準備好,說是能解解毒。
於是她取了來一勺,輕輕地喂給他吃。
他乾澀的唇角蠕動,喉結輕輕動了下,咽下去一些。蕭杏花見了,先取來帕子給他擦了唇邊,又幫他潤了潤乾澀的唇,之後便又用勺慢慢地喂給他吃。
“你以前總說我不好好喝藥,如今輪到你了,你可要聽話,好生喝藥,現在宮裡的好禦醫都過來了,你吃吃藥就好了。”
蕭杏花說著自己都不太信的話,小心翼翼地哄著這個睡著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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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千堯和蕭千雲,和幾位禦醫商議了許久,總算是藥方子開出來了。這藥方子裡麵是放了以毒攻毒的許多毒物,禦醫的意思是,先吃兩日,再觀成效。若是一旦蕭戰庭身子受不住,則減輕藥量,若是能受住,再加大裡麵毒物的分量。
這是一個險招,不過目前也彆無他法了。
之後禦醫大部分都回去了,隻留下兩位,其中一個是擅針灸之道的,一日三次為蕭戰庭金針拔毒,另一個則是本身擅解毒治傷,留在這裡以備不時之需。
因這次蕭戰庭立了大功的,自然是有封賞,他又不能領封,隻好讓蕭千堯這位長子代父去拜見天子。
皇上論功行賞,蕭家的兩位兒子,俱都封了侯,夢巧兒則依舊是英武大將軍,隻不過追賞良田五十頃。
蕭戰庭則封蕭國公,可不降爵下襲三代,蕭杏花更是被封國夫人。
除此之外,皇上甚至還親自來到蕭國公府,看望蕭國公病情,並賞了許多金銀用物,甚至連兩位還在蹣跚學步的小娃兒都有若乾賞賜。
一時之間,蕭家可算是榮寵至極,滿燕京城裡哪個不敬仰,哪個不欣羨。外人知道蕭國公爺家中還有個千金小姐沒訂親,又是相貌極好,還不是各方打聽,隻盼著能結交上這門親。
不過蕭杏花如今一心在家伺候照料蕭戰庭,哪裡有心思理會這些,不過是讓秀梅隨意打發罷了。
這幾日她幾乎日夜不離地守在蕭戰庭榻邊,伺候他吃藥,又親自給他喂那湯羹,禦醫每日三次問脈,倒是頗為滿意,隻說國公爺底子好,這以毒攻毒之策可試著再加大藥量。
蕭杏花聽了自然心疼,隻因外人不知道,她卻明白,夜晚裡,他疼得根本睡不著,咬著牙,額頭上青筋暴露,在那裡低聲痛苦呻著。
蕭戰庭是什麼人,糙得不能再糙的漢子,便是直接給他一刀,他都不見得吭一聲,如今卻被體內所謂的以毒攻毒給折騰得冷汗直流。
她看了,自然是沒法,可是也不能幫他,隻能靠在他身邊,握著他的手,輕輕幫他按壓著額頭,盼著能稍微讓他舒適幾分。
每次痛起來,都有多半個時辰,等他熬過去了,便張著嘴巴大口大口地喘氣。
她從旁幫他擦汗,心疼得難受,不由得喃喃道:“我恨不得替你疼。”
躺著的男人聽到這話,勉強睜開眼,竟望著她笑了笑:“你連喝藥都難,還替我受痛?怕是痛一會兒就滿地打滾了。”
她聽著這人都受了大苦,竟然還有心思打趣她,又想哭又無奈,不由得那手指頭戳他腦門子:“你這死德性,還有心思這麼說我!”
當下扔了帕子,也不想管他了,起身去。
其實她是想出去看看丫鬟們熬著的梨汁好了沒,若是好了,喂他吃點。
隻是蕭戰庭卻以為她是真生氣了,自然是舍不得她走,忙叫道:“杏花,彆惱,我隨口說說。”
蕭杏花睨他一眼,哼了聲,徑自往外走。
這下子蕭戰庭急了,作勢要伸手,誰知道一伸手,便低聲“哎呦”之後發出了痛苦的叫聲。
蕭杏花聽到這個,嚇了一跳,連忙奔回來。
“怎麼樣了,可是碰到了傷口,還是毒性又發了?”
她滿是焦急擔憂,眼淚都要落下來:“不是說已經熬過去了,怎麼又疼成這般,我去叫禦醫吧!”
蕭戰庭艱難地伸出手,製止了她,卻是示意她近前。
蕭杏花嚇得不敢說話,躡手躡腳地近前,聽他說什麼。
他艱難地蠕動著唇,仿佛氣若遊絲地道:“幫我……幫我……”
“幫你怎麼樣?”
這麼弱的聲響,根本聽不清啊!
隻是好好的,怎麼忽然沒精神成這般,竟然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幫我按按,疼,疼……”蕭戰庭嘶啞地這麼道。
“按哪裡啊?是腦門嗎?”蕭杏花連忙拿起旁邊的濕帕子,準備幫他按壓下太陽穴。
“不……是大腿……”蕭戰庭閉上眼睛,咬咬牙,忍著痛這麼道。
“大腿?”蕭杏花雖然不明白,不過看他這麼難受,當下也不敢多問,連忙去伸手,撩起錦被來,將手放在他大腿上,輕輕按壓。
“對,對……”上麵傳來氣若遊絲的聲響。
蕭杏花聽著,知道是按對了,於是越發賣力,兩手使勁地按壓。她以前學過一些修腳按摩的功夫,如今施展在蕭戰庭大腿上,手法自然是極好。
“嗯,嗯……很好……”蕭戰庭發出低啞的歎息,仿佛很是舒服,又仿佛很是痛苦。
看他喜歡,她也就越發賣力,想著好好伺候他。
“再用些力……”誰知道他卻並不覺得滿足。
蕭杏花見此,也知道如今自己當侯夫人習慣了,被人伺候著,手上力道遠沒有當初那般大了。
於是她猶豫了下後,便上了榻,自己小心地跪坐在蕭戰庭兩腿的中間,然後彎腰,用自己上半身的力量沉在腕部往下按壓。
“好……”蕭戰庭顯然是滿意了。
蕭杏花見此,自然是越發細心周到地為他按壓,使出了渾身手段。
“再往上一些,往上一些……”他這麼命道。
她也就聽他的,再往上,往上……
按到最後,她的手忽然停下來了。
誰知道上麵傳來那男人低啞的聲音:“再給我按啊。”
啊?
蕭杏花疑惑了,抬起頭,看了看男人,卻見男人閉著眼睛,緊鎖著眉頭,很是痛苦的樣子。
“疼嗎?”
“疼,很疼,再重些!”男人繼續閉著眼痛苦地要求。
這下子,她徹底明白怎麼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