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長盛君像是看到了什麼目眥欲裂的畫麵,破聲狂喊。
他想要站起來,血祭大陣的威力卻已經開始作用在他的身上,他能感覺到全身的血肉靈力都在融化流入身下的血紅色大陣,他的手中死死攥著身下的雜草,拚命掙紮著想要靠近建木所在的地方。
傅逸洲似是隱隱轉了轉身,卻終究沒有完全轉過來哪怕看長盛君一眼。
雪白銳利的鶴鳴劍刺入澤一的心口,劍柄握在傅逸洲的手中,在血祭大陣的作用下凝聚最後的靈力,扛著肩頭恐怖的威壓,將劍身一寸一寸深入進澤一的身體裡。
“不要——不要!!!”長盛君近乎是慘叫著,淚水奪眶而出狼狽浸濕了臉頰,“為什麼,為什麼啊——!!!”
澤一的麵上劃過歉疚和不忍,但心口傳來的劇痛和魂魄被撕扯的異樣讓他無暇顧及其他。
他艱難深呼吸了兩下,低笑道:“傅逸洲,你的劍好鈍啊。”
傅逸洲的唇角溢出鮮血,血祭大陣本來就在抽取他的生命力和靈力,而他在攻擊澤一的瞬間,感覺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被一雙冰冷審視的眼睛注視的戰栗感。
這一瞬間,他便明白,澤一所有的猜測都是對的。
他用雙手死死攥住鶴鳴劍的劍柄,努力支撐著身體沒有倒下,也低笑了一聲:“瞎說,明明是你的麒麟皮太厚。”
澤一的唇動了動,停頓了良久,才啞聲道:“……我快要堅持不住了,長盛……”
“彆擔心,我去。”
傅逸洲的左手鬆開劍柄,握成拳,重重抵在澤一右肩處,他看著澤一此時呈現出一金一黑異色的雙眸,最後扯出一抹笑容。
“……保重,就不說回見了。”
澤一淺淺而笑,眉眼溫和:“保重。”
被雪白的鶴鳴劍釘在建木之上的麒麟身形逐漸化為星星點點的金色光芒,不過眨眼間便像是蒲公英一般消失在靈丘的天地間。
原本腐朽的建木表麵卻像是覆上了一層麒麟甲,逐漸生出翠色的枝丫。
傅逸洲的呼吸已經變得十分沉重而艱難,他感覺有什麼東西正從臉頰處滑落,艱難抬手抹了,低頭一看,滿是血紅色。
他嗤笑一聲,將鶴鳴劍從建木中拔|出,朝後踉蹌了幾步站穩,轉過身來,用長劍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一步一步緩慢而沉重地朝著長盛君的方向走去。
長盛君趴伏在地上劇烈喘息著,聽到傅逸洲靠近的聲音,壓抑的情緒終於迸發開來,用儘最後的力氣抬手攥住傅逸洲的衣襟,崩潰低吼:“你們又什麼都不告訴我!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每一次都是這樣,每一次都要想著丟下我——!”
本想和他解釋的傅逸洲沒想到長盛君脫口而出的會是這樣的話——哪怕他親眼看到他將劍刺入澤一的心口,也隻是堅信這是他與澤一的計劃,而非兄弟反目。
長盛啊……
傅逸洲手中的鶴鳴劍掉落在地,放出咣當一聲悶響,方才一直強撐著的白澤將年紀最小的弟弟抱在懷中,手掌抵在少年的腦後,讓少年的臉埋在自己的心口。
“長盛乖,聽我說好不好?”
傅逸洲的唇角在長盛君看不到的地方再度溢出鮮血,他整個人像是開始血肉融化一般,額頭,臉頰,手臂緩緩向下滑落粘稠的血液,但他卻仍然在笑。
澤一的確永遠都是對的,他傅逸洲的確是最會哄長盛的人。
長盛君想要掙脫開傅逸洲的手臂,卻被傅逸洲緊緊按在懷裡,兩人因為血祭大陣本就沒有力氣,最終哽咽道:“我不想聽!你們……你們就是不要我了——”
“不可能,怎麼會呢?”傅逸洲的手掌撫摸著長盛君的頭發,低聲道,“我們隻是還有些事沒有辦完,總有人需要替我們繼續做下去……長盛,你明白的,我們隻有你了。”
凡人的壽命與神獸並不相同,傅逸洲的妻子早已經在幾百年前逝去,隻留下一個帶有兩人血脈的孩子,除了澤一和長盛君,蒼山境中無人知道他被送去了哪裡。
長盛君將臉埋在兄長的懷中,手指緊緊攥著傅逸洲的衣襟。
“長盛,你記住,在這之後,所有人隻會認為當初提出血祭大陣的長盛君也死在了這場祭天中,你要隱藏好你自己,帶著這柄劍,回去咱們的族地中,不要見任何靈獸族的人,也不要相信任何人。”傅逸洲一字一頓,語氣認真而鄭重,“也永遠不要去尋找澤一,更不能相信出現在你麵前的澤一。”
傅逸洲沉聲道:“萬人血祭,靈力歸一之後,那個人便如同以身合道,從此再也不是我們曾經認識的人,而是蒼山境的天道。”
“長盛,血祭大陣沒有錯,祭天也沒有錯,但天道卻並不一定不會有錯,並不一定沒有私心。澤一合道之後會發生什麼,會變成什麼樣子,我們不會知道,所以你隻需要記住一件事——”
傅逸洲的眼前已經看不到任何的東西,隻餘下一片血色茫茫,但他的聲音仍舊沉穩平靜,帶著鎮定人心的寬和。
“鶴鳴劍,絕對、絕對不可以落在澤一的手中,明白嗎?”
“這就是為什麼剛才你會用鶴鳴劍去,去……”長盛君說不出那個字,嘴唇不住地顫抖。
但長盛君知道輕重緩急,現在不是他鬨脾氣的時候,而是在傅逸洲胸前擦乾眼淚,語氣堅定地開口:“還有嗎?澤哥或者逸哥的願望?”
傅逸洲察覺到自己的意識快要陷入混沌,朦朧間,耳邊傳來長盛君的話語,他頓了頓,輕聲道:“願望啊……”
男人低頭,將少年抱在懷中,曾經英俊的麵容已經被不斷融化滑落的血色模糊成一片,聲音漸低漸沉。
“那就,願我傅氏族人,平安喜樂……長盛……不衰……”
願我們的長盛,平安喜樂,順遂無虞。
在最後意識混沌的瞬間,傅逸洲朦朦朧朧想——
說起來,長盛成親的樣子隻有澤一那個家夥見過,唉……真嫉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