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星朝送她回宿舍, 倆人宿舍其實挨得很近, 不遠處, 遠遠已經可以看到青藤園樓的影子了, 離宿舍越近,不知不覺中, 少年腳步越慢。
虞鳶在出神,沒怎麼注意到。
不過,即使再慢,她宿舍也還是到了。
京大校園夜景格外漂亮, 十月夜風微涼, 不過,因為一直被謝星朝牽著,他手心暖洋洋的, 虞鳶一點也不覺得涼。
送她到了宿舍樓下,謝星朝卻沒有離開,他沒鬆開她的手,問她,“鳶鳶,下次,什麼時候見麵?”
虞鳶沒想到他會這麼問。
像個可憐巴巴的小狗狗,又露出了那種神情。
“我知道你學習忙。”他補充。
所以,隻要有空的時候,可以把空餘時間,勻一點給他, 就夠了。
怕惹她煩,少年並沒有說必須什麼時候見麵,但是,他神態卻已經完全直接出賣了自己想法。
虞鳶知道,他怕寂寞,很黏人,從孩提時代開始就一直是這樣。
她想到了那天晚上,居然又有點叫他低頭,去捏一捏他的臉頰,揉揉他的頭發了。
虞鳶還是克製住了自己的這個衝動,她想了下,“有空見。”
少年似乎對這個回答不怎麼滿意,依舊沒鬆手,虞鳶知道,以他的性情,怕是她不給出個滿意答複,他估計就會一直這樣黏著不走了。
女生宿舍樓下,日常可以見到一對對,男生送女生回宿舍樓底下,小情侶還戀戀不舍的,非要再親密一下,還有在宿舍樓下接吻的。
少年模樣生得那麼漂亮,又高挑修長,在人群裡也格外顯眼,下來拿外賣的女生視線經常都在他身上多停留幾秒,然後再落在一旁的她身上,就很意味深長了。
驚豔的,豔羨的……什麼都有。
虞鳶,“……”
她不想被這麼難堪的誤會,耳尖頓時有些發燒。
謝星朝卻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依舊毫不避諱的拉著她的手。
“鳶鳶?”
“你在走神。”他稍微用了些力,似乎有些不滿,想把她的注意力都全部拉回自己身上。
虞鳶,“對不起,我們剛說到哪兒了?”
她想離他遠一點,但是——她怕惹謝星朝難受,畢竟拉拉手也不是什麼很過分的舉止,小時候,他就喜歡被她牽著。
“高數,我學不會。”他很快說。
“學得很努力了,但我腦子傻,所以還是不會。”他可憐巴巴的說,“我高中數學就很差,以前還考過好多不及格,鳶鳶你知道。”
那是他離開虞家那段時間,虞鳶自然有所耳聞。
他顯得很沮喪,長睫毛下,漂亮的眼睛直直看著她。
虞鳶想起,她說過,要給他補課。
“我給你講一講高數,下周開始,等我把手頭中期論文寫完。”虞鳶回憶了下自己的時間表。
“下周?”少年眼睛頓時亮了。
虞鳶認真,“嗯。”
她一個數學係的,不可能這麼眼睜睜看著他高數掛科,何況,隻要謝星朝有學習上進的想法,她怎麼也要支持鼓勵。
“好。”
虞鳶還沒反應過來,腰肢已經被緊緊摟住了,十月的晚風有些微涼意,少年懷抱很溫暖,那股淡淡的薄荷冷香又傳來過來,不知道是從他衛衣的領口下,還是從他的頭發上,讓她又不合時宜的想起那個夢裡粗暴的吻。
虞鳶臉紅了,“謝星朝!”
她沒想到過,他力氣會那麼大。
和小時候那個軟糯糯的奶團子,真的完全不一樣。
他知道她臉皮薄,也不敢把她惹急了,很快把她放了下來。
“鳶鳶,改天見。”看得出,是真的很高興。
虞鳶也心軟了。
她想讓他高興,從很小的時候就是如此。
虞鳶忙進了宿舍裡,隻在心裡期望,晚上天黑,沒有人看見剛才那一幕。
等她回了宿舍,大家都在。
申知楠在ipad上看劇,邊喝奶茶,“喲,又是漂亮弟弟送你回來的?”
漂亮弟弟就是指謝星朝。
大學女生宿舍,但凡感情好一點的,夜談當然少不了。
她們宿舍,自然也有按期舉行友好夜談的慣例。
虞鳶上大學前真的完全沒談過戀愛,清得和一汪水一樣,不但沒接觸過也完全沒考慮過,現在僅有的一些相關知識,都是從這個夜談裡學來的。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謝星朝就變成了她們夜談的內容之一,虞鳶抗議也沒用,她們還是要談,還說你自己不喜歡就算了,為什麼不讓彆人欣賞漂亮弟弟的好。
虞鳶已經不想解釋了,她拉開自己的凳子,坐下,卻忽然想起了一個問題。
猶豫了很久,她緩緩打開電腦屏幕,打開了caj,看了半天論文,一個符號都沒看進去。
虞鳶咬了咬唇,“你們說,假設以後,我有男朋友了,他會介意星朝嗎?”
她想到之前說的,謝星朝說想要她先忙學業,不要找男朋友。
虞鳶問為什麼。
他說,因為他覺得,她談戀愛後,會減少很多和他待在一起的時間,也覺得她男朋友會不喜歡他們在一起。
餘檸差點噴了,“你這不是廢話。”
“當然介意啊,除非你男朋友是個綠帽王或者騙婚gay。”
“不然一個彆的男人,對你這麼好這麼黏你,還比他年輕,比他長得好,有錢又溫柔俊俏乖巧。”葉期栩說,“憑什麼不介意,不介意就有鬼了。”
“星朝是我弟……”
“你們爹媽哪個沾親帶故了?”葉期栩說,“而且……”
行吧,鳶鳶不讓她說。
葉期栩戀愛經驗很豐富,每次看那個弟弟看著虞鳶的眼神,她覺得那根本不是什麼弟弟看姐姐,就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
□□裸的,他明顯也沒想掩飾,就喜歡她喜歡到不行。
隻可惜沒辦法。
鳶鳶就是木頭不開竅。
她也不好多說,怕鬨過了,起反效果。
果然是這樣麼。
虞鳶在心裡歎了口氣,看來謝星朝的擔心,是有道理的。
不過她也沒有喜歡的男生,也沒什麼談戀愛的想法,交男朋友也不急。
“不過,真的好絕一男的,哪哪都賊勁兒。”餘檸說,“我看著都恨不得替你拿下了,你不然改天問問,他喜不喜歡我這種,十八歲的漂亮弟弟,大好青春,就該談戀愛嘛。”
虞鳶,“……哦。”
謝星朝似乎對這事情非常冷淡,平時他身旁幾乎就沒有女生。
估計也是不想談的吧。
虞鳶心不在焉的想。
宿舍裡恢複了安靜,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事情。
虞鳶在看一篇關於反應擴散方程的論文,在裡麵涉及到化學反應變化內容時有點卡住了,她高中理綜裡化學偏弱項,大學也沒怎麼接觸過。
虞鳶忽然想到前幾天,她在看某乎時,正好看到一個化學大v答主回答了一個類似的問題,質量很高,她收藏了。
虞鳶打開了某乎,正準備瀏覽一下那個回答,不料,時間線正好給她推送了一個問題。
“兄妹姐弟相處時也要注意避嫌嗎?”
虞鳶,“……”
不知為何,手指鬼使神差的,她居然就打開了這個問題。
下麵說需要的,不需要的都有。
隨後,虞鳶看到了一個簡短的答案。
“當你意識到這個問題,開始糾結需不需避嫌的時候,就證明,你們需要避嫌了。”這個回答獲得了1.3w讚。
虞鳶,“……”
答案也不怎麼看得下去了,她索性關了那個問題,又重新看回論文。
幾分鐘後。
“我洗個澡。”虞鳶說。
在這裡坐著,不知道為什麼,就是靜不下心來。
“要去快快快。”申知楠說,“生死時速,下麵澡堂還有四十分鐘就關門了。”
虞鳶拿起澡籃子,下樓了。
她習慣進了隔間再脫衣服,來了京州上學後,對於京大的大澡堂子,她現在還不怎麼習慣。
進了隔間,終於把衣服脫下。
她有些走神,忽然看到自己脖頸到左肩那塊兒,過敏的痕跡還沒消失,不過不怎麼深,她心不在焉,倒是想起了她醉酒那天晚上,失態在謝星朝身上弄出的痕跡,雖然她對過程完全沒印象了——比她這嚴重多了。
虞鳶臉紅了紅,打開了水,衝濕了自己頭發。
或許,她是真的需要注意一下和他保持距離了。
但是,她又不想傷到謝星朝,他性格尤其敏感,尤其對她的情緒。
虞鳶左右為難,怎麼也想不出該怎麼辦,索性頭疼不想了。
反正,他們現在也都還沒談戀愛,等到時候,他們哪個有了戀愛對象,再想避嫌的事吧。
現在,趁著他歲數還小,讓他再多撒撒嬌,估計也是最後的一段時間了,虞鳶向來心疼他,她不介意寵著他。
虞鳶這幾天課多。
動態優化她和楊之舒一個老師,下課後,楊之舒追著過來了,“虞鳶,嚴導叫我們晚上過去找他,估計是要和我們討論下篇論文選題的事情。”
虞鳶收拾下,隨著楊之舒一起去了。
確實如此。
虞鳶數學分析基礎好,後來學偏微分方程也學得得心應手,她和楊之舒之前定下的論文備選題目也是相關方向,楊之舒卻忽然不太願意了。
大概在數學樓裡待到了九點半,她和楊之舒還沒決定好到底做哪個題目。
“我還是想搞動態優化相關的。”楊之舒說,“你學得也不差吧。”
虞鳶沒怎麼改變自己主意,“pde現在更加主流一些,應用性也強……而且,學數學,就算不做pde,計算也沒法逃避的。”她委婉的勸楊之舒。
她知道楊之舒就是懶了,而且geek氣質強烈,看不太起計算,就想享受頭腦風暴,做新想法。
虞鳶做事認真,頭腦聰明且細致,以前,嚴知行背地裡對楊之舒說過,說虞鳶符合一個優秀研究者的所有條件。
可惜就是長得太好,就看能不能抵製住各種誘惑,能堅持在這枯燥的數學之路上走下去了。
她眸光溫溫柔柔,麵頰雪白,說話做事時聲音都不大,輕聲細語。
楊之舒就從沒見過她發脾氣的模樣,非常符合他以前對江南女孩子的想象,但是,這輕聲細語裡,蘊含的意誌,也很少因為旁人改變。
“行了行了。”楊之舒說,“就按你的辦吧。”
虞鳶笑了,“謝謝。”
“不說了。”楊之舒說,“還有一件事,那個數學建模大賽你有興趣麼?”
“美賽?”虞鳶問,“那個不是在寒假?”
“提前來預訂一下大神嘛。”楊之舒說,“參加一下反正沒壞處。”
“就我們倆?”
“還有盛昀,他學統計的,搞編程搞應用比我們厲害。”楊之舒坦坦蕩蕩。
盛昀……
虞鳶還沒回答,楊之舒看了眼手機,衝夜色裡叫道,“在這呢。”
盛昀果然出現了,男生單肩背著包,衝她笑,“那就麻煩你了。”
“我怕你不答應,特意找之舒叫你的。”盛昀笑,“畢竟,現在能找到數學功底那麼好的隊友很難了。”
虞鳶有幾分不好意思,她為人一貫低調,對這種誇獎很害羞。
她其實還沒答應……但是,盛昀一下把話卡死了,她也沒法拒絕。
“我來這邊自習的。”盛昀說,“你們剛在嚴教授那兒?”
楊之舒說,“對,我被老頭子說了頓,被罵得要死。”
虞鳶這幾天課多,基本下課了,還得和楊之舒討論論文的事情,但是,他們好容易找了空教室討論時,盛昀也經常會出現,美其名曰熟悉隊友。
虞鳶做事很專注,聽他這麼說,就當他不存在了。
隻是每次,討論完了,盛昀說要送她回宿舍,她基本都婉拒了。
這天盛昀有事,走得很早。
虞鳶和楊之舒討論了很久,一看時間,居然已經過了十點了,“我先回去了。”
楊之舒算入了迷,一張張寫滿了的草稿紙胡亂丟在了桌上,頭都每抬,唔了一聲。
虞鳶抿唇笑了笑,動作很輕的背起書包,給他帶上了教室門。
十月底了,晚風越來越涼。
虞鳶一個人背著書包,走在校園裡。
她做正事時習慣關了手機,現在打開一看,不少人給她發了消息,她打算等下先回複謝星朝,這幾天,沒空見麵,但是,他們聊天依舊很多,虞鳶抽著空也會回複他。
數學樓離她宿舍有一段距離。
這條林蔭道路燈壞了好幾盞,一直到現在都還沒修好,晚上看著格外陰森。
看到那個熟悉的石碑時,涼風刮過,虞鳶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
傳聞裡,京大校園內,存在大量古墓葬群,都是幾百年前的明清墓群了,前幾年在京大校內挖掘出古墓的事情還上過新聞。
這一塊就是傳聞中的,曾經的墓園。
而且距離醫學院非常近,那裡頭藏著貨真價實的屍體。
白天路過時,不覺得有什麼,現在路過……虞鳶打了個寒顫,咬著唇,把外套裹得更緊了一些。
她其實自小是個膽小的姑娘,尤其害怕這些神神鬼鬼。
風越刮越大,這條路上居然隻有她一個人在走,京大校園實在太大了,前後都看不到人影,隻聽到呼嘯的風,和被風吹得嗚嗚作響的樹葉。
樹叢裡忽然蹦出一道黑影……虞鳶緊繃的神經差點就被這一聲給揪斷了。
是一隻黑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