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爺尚未回來。”張應宸暗暗奇怪,莊賁怎麼忽然想起要見王老爺了?王瑞相和他隻有數麵之緣,彼此並無深交――從莊家的謹慎態度來說,他們也不願意和這運走大量難民,卻來曆不大清楚的墾殖主有什麼深的關係。
見他麵色急躁,似乎有什麼要緊的事情,當下說道:“王老爺雖未回來,總也在這幾日了,事情若是不要緊,先說與貧道也使得。”
“這件事原是和道長有關。”莊三爺急匆匆的說道,“昨日我派到縣境上的家仆來報,從北麵有大股的流民入境,總數約有好幾萬……”
荒年大災,最怕有外來流民入境,對官府和當地主持救災的縉紳來說都是莫大的壓力,但是以鄰為壑的行為在很多地方都有。有的縣或者官府無能或者無意救災,或者大戶不願意出糧的,往往以鄰縣有糧食為誘餌,哄騙災民外流。當然,災民如果總是得不到當地的救濟,最終也隻能外流。
外流的難民固然沿途求乞,但是一旦形成偌大的規模,不可避免的就會變成一股破壞性的力量。吃大戶那是輕的,若是被人煽動,沿途暴動搶掠,乃至扯旗造反都不是沒可能。
因而災年各縣衙門和大戶往往派有若乾“偵探”人員駐守在縣境內,以備一有大量流民入境就能報告,以備縣內早做準備
沂州因為有莊家為首的四大豪族出麵賑濟救災,又有道長和王瑞相不斷的外運難民,境內的難民壓力一直相對較小,百姓的日子也好過些,如此一來,去沂州有活路的消息便在在魯南、蘇北大地上不脛而走,各處的難民更是潮水的般的湧來。
眼下這消息對沂州三人眾來說是求之不得的好事――要得就是難民,過去是道路不通,外運受阻,現在道路通暢了,自然來得愈多愈好。
“無礙――隻要去龍口的道路順暢了,來再多的難民也不礙事。”張應宸不以為意。
“這次的難民來得不善。”莊賁壓低了聲音,“其中混有許多邪教的門徒。”
道長不覺一驚,難民中有民間教門的信徒不足為奇,但是他們在逃難的途中一般很少表現自己的宗教感情――在快要餓死的時候“吃飯”才是唯一的信仰。
“願聞其詳!”
莊賁說這股難民來得十分蹊蹺,其中混著不少雖然穿著破爛,卻很有精神的壯漢,難民似有部伍組織,以旗為號,一千人一股一千人一股,行進井井有條。在未入縣境之前尚且隻是趕路,一入沂州地界,揚起各種古怪的幡號,又有非僧非道的人物大聲念經咒,十分的熱鬨。
如此一來,這股難民是某個民間教門組織的便毋庸置疑了。隻是他們為什麼要如此張揚的往沂州而來?
山東自鬨過白蓮教之後,官府對民間教門的壓製很嚴,除非是打算正式起事,否則很難想象這樣的民間教門會如此張揚。
“我讓團勇們打聽,得到了一些消息。”莊賁說道,“聽聞這股難民,似乎是衝著道長你而來。”
張應宸心中一驚,心想該來的總是來了!他在沂州奪走了南無量教的地盤,擊斃策反教中多名大員,南無量教豈能善罷甘休?這些日子來他一直讓閔展煉緊盯著馬畏三,與其說是怕他使壞,不如說是擔心南無量教的反撲――他估計著,南無量教要反擊,馬畏三這樣殘存的實力派必是他們爭取的對象。
沒想到他們竟然接著荒年難民滿地的時機直接衝著他來了!
說起來這倒的確是大好的機會,眼下流民遍地,小規模的暴動騷亂不斷。南無量教用不了多大的代價就能煽動起成千上萬的難民來衝擊他的小小的傳教基地。
張應宸正在緊張的盤算,隻聽莊三爺又說在這股難民中流傳著在沂州出了“黑水妖人”,為了修煉做法收靈,所以這二年山東一直發大水,都是這妖人――也就是張應宸在做法發水,為得是收集百萬生靈用來煉妖丹雲雲。不但致死無數百姓,更讓死去的人不得超生,永墮沉淪……
總之,對方的煽動難民的中心思想就是隻要“蕩滌妖氛”,就能讓水災饑荒停止,已死的百姓的魂魄得以超度升天。
張應宸心想這套說辭好毒辣!不但讓無知的難民以為他是水災的罪魁禍首,更讓人對死於這場災害的親人的靈魂產生莫大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