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所有人都在傳說:沂州那裡有個妖道,隻要殺了妖道,就能消解水災,讓逝者往生。關鍵的是:這妖道囤積了大量的糧食,足夠大家放開了吃――吃飽為止。
這番話開始隻是難民們彼此之間的傳言,漸漸的,路上混入了許多穿著僧袍卻又不剃頭的人,他們不斷的宣揚去沂州“除魔衛道”,一路上喃喃的念著大家都聽不明白的經文,還打出了各種寫著經文的長幡。
法螺、鼓號,一路吹奏著,發出悲鳴般的聲響,夾雜著無窮無儘的經文,使得原本已經陷入絕望的難民人群中出現了一種莫名的狂熱,越來越多的難民參與到這瘋狂的誦經中去,雖然他們翻來覆去隻會念一句。
蕭處八大聲的念著經文,勉強自己往前走。他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卻老得和四五十歲的人差不多。饑餓奪走了他的青春。讓他成為這步履蹣跚的流民大軍中的一員。
他對背井離鄉沒什麼感觸,從呱呱落地到如今,已經過去了整整二十多年――具體多大他自己也不知道――家鄉沒有給過他半點好處,沒吃過一頓淨糧食的飯,沒穿過一件不露皮肉的衣服。乾不完的苦活,受不儘的欺負。爹娘在他還沒有成年的時候就默默的死去,隻剩下他孑然一身。
“快要死了……”蕭處八隻覺得肚子裡象火燒一樣,前天吃下去的一點磨碎的樹皮和麩皮渣早就不知去向,他隻覺得頭昏眼花,雙腿如鉛一般沉重。好幾次都忍不住想在路邊坐下來,可是他知道不能坐:很多人象他一樣,想坐在路邊接接力,緩口氣,結果身子一歪就再也起不來了。
經咒的聲音在耳畔愈來愈小,愈來愈遠。那些“道士”們說:隻要反複念,死了就能進入樂土,還能見到爹娘――隻是自己已經有些記不清他們的麵容了,到時候還能不能相認呢?總是可以的吧,爹娘總是記得他長什麼樣的――想到這裡他的下陷的很深眼眶裡溢出了淚水,把臉上的泥垢衝開了一道道的黑色的溝痕。
或許還是死了好吧?然而胃部的一陣痙攣又讓他清醒過來,他努力揉了揉眼睛,跟著大聲念了起來:不管怎麼說,要死也得吃個飽再死――殺了妖道,吃頓飽飯!
一股子虛火將他的生命力又激發起來了,他大聲的念著不知所以然的“經文”,繼續往前走著。
這時候忽然響起來一陣騷動,有人在呼喊:“聖女散福了!聖女散福了!”
每天三次,混在難民群中的南無量教徒就用聖女散福的方式發放一些雜糧窩頭來,數量不多,就是為了能夠聚攏住難民。
一陣鼓樂笛簫的樂聲,伴隨著如雷的經咒聲由遠而近的過來了。十六個彩衣大漢,半裸著身子,抬著一座肩輦,上麵站著一個穿紅著綠的女子――在蕭處八看來,簡直和天仙似得。上麵遮著紅羅的傘蓋,四周簇擁著許多手提花籃,穿著五色彩衣的少女。
許多教徒圍在四周,大聲的念著經文,所過之處,難民們如潮水般的圍了上來,一個個大聲的念著咒,將枯乾的胳膊高高舉起,祈望著散的“福”能夠落入自己的手中。
從步輦上不斷的撒下雜糧窩頭來,每落下一撥,人群就會掀起一陣劇烈的波動,爭搶的,推搡的,慘叫聲,呼喊聲,哭叫聲……力氣小的,被人擠倒在地,活活的踩踏而死。
蕭處八不知道哪裡來得力氣,瘋狂的衝向步輦,口中狂呼著經咒,推開前麵的人群往步輦擠去,狂呼著舉起手來,期望著能接到一個窩頭――正是靠著幾天前接到的一個窩頭,他才勉強活到現在的。
不過他今天運氣不佳,等到他擠到前麵的時候,步輦已經過去了。蕭處八饑火中燒,看到旁邊有個女子正慌慌張張的將一個窩頭往懷裡藏,搶上一步伸手抓住了女子的胳膊就去奪。
那女子如何肯放,拚命的撕扯,然而終抵不過蕭處八的力氣,眼見著窩頭就要被奪去,她忽然張開嘴,狠狠的朝著蕭處八的手指咬了下去。
這一咬,頓時讓蕭處八痛徹心肺。然而卻一點也掙不脫,蕭處八狠狠的朝著女子的胸口便是一腳,那女子慘叫一聲,倒在地上,頓時就被人踩在腳下,發出幾聲慘號便不動彈了。蕭處八手指劇痛,再看手指已然少了一截。獻血將窩頭染得通紅。,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