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6章 流民圖(1 / 2)

臨高啟明 吹牛者 4496 字 8個月前

送走了莊三爺,張應宸回到了書房裡,在空寂的書房裡坐了許久,傾聽著前麵大殿上道生們吟誦經文的聲音。他叫來明清。

“你去前麵大殿上,告訴師弟們今天的功課不要做了,都先進到裡麵來,為師有事情要和他們說。”

“是,師父。”明清打了一躬,出去了。

不一會,他的幾十個弟子進來了――這些都是他從難民中精挑細選出來的,有一定的文化,悟性又高的,留在自己的身邊教導,都是未來新道教的核心種子。

待得徒弟們都見過禮,他將目光掃過眾弟子:大的大來小的小,年長的有十五六歲,年少的隻有八九歲而已。個個相貌俊秀,骨骼清奇――在臨高幾年都沒挑到這麼好得苗子――隻見他們都是一副對自己敬若神明的模樣,張應宸輕咳一聲,開始訓話。

大群的難民正在沂州的大地上前進著。

正是正月裡的時節,若是往日,剛剛過完年的農民們此刻還都在家中歇息,拾綴農具為馬上開始的春播做準備。然而眼下,他們卻跋涉在冰天雪地的荒原上。

經過了春夏的大水的土地已經不複有田地的存在,大水衝毀了田埂,衝走了莊稼,隻留下漫山遍野的黃沙。此刻大雪又掩蓋了沙土,隻留下一片荒涼死寂的漠土。

樹木早就被剝光了樹皮,都枯死了,沒有一星半點的綠色。被冰雪覆蓋的道路上被人踩踏的滿是泥漿,一群一夥的人,被災荒從家鄉的熱土中趕了出來,在這冰冷又泥濘的路上跋涉著,背包的,挑擔的,推車的,拄棍的……一個個麵黃肌瘦,破衣拉花。那一張張沒有表情的麵孔,一雙雙無神的眼。好像都有千愁萬苦,無儘的悲哀,卻無處訴說。路旁散落著倒下的屍體,不管倒下的人是不是還喘著氣,若沒有人照護,立刻就會被經過的人剝去衣衫,隻留下一具具瘦骨嶙峋赤裸的屍體,任野狗撕咬。

僥幸逃脫了饑餓的人們之口的犬類,在荒年裡因為吃多了人肉而變得凶狠,成群結隊的尾隨著難民的人群,爭搶著路倒的屍體。那些年老的、年小的,體弱的,一旦落了單,便會被狗群活活撲倒了撕咬著吃掉。

沿途的村落沒有炊煙,半坍陷的房屋張著沒有門窗的黑黑洞口,遠處殘碑枯樹下的亂墳崗中又多了幾堆新鮮的黃土,青煙升騰,紙錢飄舞……一聲聲淒涼又絕望的哭啼隨著風遠遠的飄來。

白普庭拄著根拐棍,勉強在泥濘中跋涉著,他家一直是中等農戶,有二十幾畝地,喂著幾頭大牲口,日子過得還算不錯。所以有個正式的“官名”,小時候也念過幾年私塾。不是個“睜眼瞎”,好年景的時候用結餘糧食放點高利貸,在村子裡還算是個有頭有臉的人。

奈何這幾年朝廷的加派一年厲害過一年,水旱蝗災川流不息。白普庭苦苦掙紮,勉強保著自己的一點地過日子。想著能不能熬過去――他的希望在這場大水中轟然倒下。

大水衝毀了莊稼,淹死了牲口,也衝毀了他一家人拚命苦乾,甚至不惜滅絕親情才保下來的土地――白家的老爺子當年生病之後,為了不讓家裡人賣地治病自殺――也被衝毀了。

一家人最終迫不得已踏上了逃荒的道路。聽聞沂州一帶情況尚好,有活路。他便帶著一家人往南去了,沿途的難民彙聚,漸漸的便成了一股洶湧的人流。

他的媳婦,包著頭臉,坐在大兒子推著的獨輪車上,一手拉著坐在另一邊的女兒,一手拉著獨輪車上捆綁著一點破衣爛被的家什的行李卷的粗麻繩。看著這路上的慘狀,不斷的掉著眼淚,她活了四十幾年了,從來沒離開過離家二十裡的地方,如今拋下家園遠走他鄉,真不知道這道路的儘頭等著自己這家人的是什麼。

相比這難民人潮裡的大多數人,白家算是上好的了,他們有棉衣,有一點乾糧。家裡又有幾個青壯,能自保。所以一路到這裡隻失去了二口人:白普庭的幼子和老娘。這祖孫兩人也總算沒有暴屍荒野,而是被得以被掩埋在一塊荒地裡。

她想到路上經不起路上的顛簸死去的幼子,又想起不知道境況如何的娘家親人,心如刀絞,卻又不敢放聲號哭。隻是默默流淚,默念著人群中的“道士”傳授給她的“經文”,據說隻要反複念誦,就能讓已逝的親人脫離輪回,進入極樂,災害早消,自家能重返故土……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