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在瓊林宴上露了臉就離開, 原本礙於皇帝陛下存在而不敢輕舉妄動的人鬆了口氣, 緊接著該去討好人的去討好人,該去找人麻煩的也去找人麻煩了。
行使了引薦職責的宮嶷也鬆了口氣,為自己終於能夠卸下主考官這一責任。
簡單的跟“新鮮出爐”的一甲三人交代了幾句, 著重囑咐了人生地不熟的狀元郎羿建木一番以後, 將舞台讓給年輕人的宮嶷撫著胡子離開,順便去找他的老朋友敘舊了。
隨著宮嶷的離開,原本維持在一甲三人之間的平衡驟然被打破。
探花林炎彬目不斜視的從公孫洵與羿建木的中間穿過, 半點都不準備跟今年的狀元和探花打好關係。
留在原地的羿建木和公孫洵對視了一眼, 緊接著默契的同時一臉平靜的對對方點了下頭,隨後一個往正在討論書畫的人群方向走, 一個則往正在玩投壺遊戲的人群方向走。
如兩條交叉後向各自方向而去的直線,無論是羿建木還是公孫洵,他們都不認為會有與對方並肩而行的一天。
出身雲州的新科狀元憑借自己百投百中的技術贏得眾人的矚目, 正當他將要融進到這群每一個都稱得上是天之驕子的圈子, 有個一身青衣的新科進士走到了水榭裡的宮嶷身邊,不知跟宮嶷說了什麼, 突然揚聲用連水榭這邊的羿建木等人都聽得到的聲音說道——
“新科狀元羿建木實為女子出身, 她不配與我們為伍。”
隨著這個新科進士的話音落下, 整個宴會驟然一靜。
原本站在羿建木的人下意識的拉開了與他的距離, 驚疑不定的看著表情一變又瞬間恢複鎮定的新科狀元。
氣氛不過靜了一瞬又變得熱鬨起來,隻不過這一次到處都是交頭接耳的聲音, 不知有多少或明或暗的視線掃過場中背脊挺直看起來半點不慌的羿建木, 熱鬨得連宮嶷等人出麵都無法完全壓下來。
“安靜!”
從水榭中走出來, 整個人暴露在眾人視線下的宮嶷肅著一張臉,“都給我安靜!”
“你們知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禮儀都學到狗肚子裡麵去了嗎?”
隨著宮嶷帶著怒火的兩聲質問,嘈雜的喧鬨聲終於徹底消失了,但是那些暗地裡的眼神交換就不是宮嶷能夠阻止的了。
狠狠地瞪了那個在宴會上搞事情的新科進士一眼,冷著一張臉的宮嶷聲音更冷,“你敢為自己的所言負責嗎?”意識到對方蓄謀已久的這一瞬間,宮嶷就放棄了向對方要證據,但是……餘光掃過另一邊看起來無比鎮定的關門弟子羿建木,心下一歎的宮嶷還是選擇了維護,“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對宮嶷藏在話語中的“威脅”無動於衷,做好了準備的新科進士坦然的抬頭回視對方,聲音擲地有聲,“弟子敢。”
向宮嶷檢舉羿建木的這個新科進士是這一次的第四名,一名之差失去了直接進入翰林院的機會。意外發現了羿建木的秘密,他如果還不抓緊這個機會弄掉對方的狀元之名,那他也太對不起自己這考到第四名的聰明才智了。
胸有成竹的新科進士意有所指的看了羿建木一眼,“就是不知道新科狀元敢不敢了?”
“敢什麼?”
被新科進士緊盯著的羿建木還沒開頭,卻有聲音先插了進來。
隨著眾人朝聲源處看去,一身常服的霍淩半垂著眼簾的走了進來,袖間繡著的金色祥雲隨著他的走動而在花間穿行。
見到霍淩身影的那一瞬間,宮嶷忍不住心下一鬆,陛下終於來了,再不來他就真的拖不下去了。
事情鬨到這一步,已經不是宮嶷出麵就能解決的事情了。
無一處不從容的霍淩一步步的走到宮嶷身邊站定以後,他這才朝一身青衣的新科進士看去,再次問了一遍,“敢什麼?”
被霍淩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目光盯著,新科進士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小步。
然而哪怕在霍淩的注視下往後退了一步,卻容不得新科進士在態度上退縮,事情已經做了一半的他已無退路,隻能鼓起勇氣的挺起胸膛,一字一頓的讓自己的聲音響徹在這繁花似錦的禦花園之內。
“學生敢為自己的言行負責,就是不知道新科狀元敢不敢驗明正身。”
新科狀元羿建木到底是不是女子,最直接的方法就是驗明正身。
如果羿建木不是女子,這名新科進士將要承擔破壞瓊林宴和汙蔑狀元的後果,如果羿建木是女子,那麼問題就來了——她用什麼樣的方法避開了這麼多道的審查?
霍淩強忍住沒將好奇的目光掃向一邊的羿建木,但他也沒有直接同意新科進士讓羿建木直接驗明正身的提議,而是扭頭朝刑部尚書蔣睿識尋求意見,“江大人,你覺得這案子應該交給刑部還是交給大理寺?”
被點名的刑部尚書蔣睿識出列,先是恭敬的提醒了霍淩一聲他其實姓“蔣”這件事,才緊接著表示,“一切隨陛下定奪。”
“哦,那就交給蔣大人來負責吧。”不甚在意的將稱呼換成了“蔣大人”,三言兩語結束這場鬨劇,霍淩懶懶的抬眸看了還想說什麼的新科進士一眼,“朕沒記錯的話,今天舉行的是瓊林宴,不是什麼‘三司會審’?”管她是不是女子,這都不應該是瓊林宴上的重點。
不過,瓊林宴上審狀元?還真是一個彆出心裁的好想法。
感覺到霍淩話中諷刺的新科進士表情驟然一僵,緊接著安靜的垂下了頭,再不敢不依不饒的說什麼話。
一句話壓下搞事情的新科進士,霍淩朝同樣看起來有話要說的眾人看去,“難不成你們還真想看新科狀元給你們表演‘脫衣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