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大將軍出身極好, 是大學士之孫,尚書之子。
滿門清貴。
偏偏這樣的文臣之家出了他這麼個“逆子”。明明文采極好,高中狀元。卻又棄文從武, 硬生生憑著自己的本事做上了將軍。
莫看他經曆很多。其實年歲不大。搬到隔壁的時候,也不過二十多歲而已。
至於相貌……
她, 現在看不清。
不知道為什麼,隻能模糊看到他的身影,五官影影綽綽的像是蒙了一層霧。瞧不清楚。
十分確定的是,他很高很高。身材極好, 肩寬腰窄腿很長。
是走到哪兒都能引起女子們忍不住偷看的類型。
這樣一個出色的男兒, 偏偏誰都不愛搭理。隻對她好。
她不過是個普通商戶家的女孩兒。
他身為大將軍, 卻放下所有身段, 陪她捉蟋蟀,陪她蕩秋千,陪她出去捉野兔吃。
但凡她想要的, 沒有他不給的。
即便家裡人為他安排好了婚事,他也極力反抗。硬是找了皇上, 讓皇上下了旨, 賜婚他與她。
隻不過他胸懷天下蒼生。
即便陪在她身邊,也不忘時刻關注著邊疆動向。
原本兩家都下了聘禮, 說是年末成親了。
結果秋末的時候,北疆動亂。
他再披戰甲, 說是得勝歸來後即刻娶她。
她拉著他的衣袖不讓他走:“難道不能成完親再去嗎?”
“恐怕不行。”雖然看不清他的麵容, 但是他的笑聲很溫暖, 也很讓人安心:“北疆百姓正遭受疾苦。我若不去, 恐怕旁人無法平定戰亂, 那壞人就要繼續欺負百姓了。。”
她嘟著嘴不高興:“旁人也許能把壞蛋趕走啊。”
“我去的話, 能夠更穩妥些。一定可以把壞人趕走。”他十分篤定,又笑:“你放心。我很快就可以辦完這事兒,即刻回來陪你。”
他心意已決。
她沒轍,隻能放他走。
分彆前的那一刻,他再三保證,一定平安歸來。不用擔心他的安危。
然而她沒有等到那一天。
那是一個很尋常的白天。
陽光熾烈,溫度適宜。
隔壁傳來了好消息,說是將軍得勝,凱旋歸京麵聖。不日將來這兒迎娶。
她聽到消息的時候正在院子裡曬太陽。
不過僅僅是躺在藤椅上睡了一覺而已。
不知怎的,外麵響起了嘈雜的聲音。
她不明白發生了什麼,隻知道家丁們都高聲喊著“流寇作亂”,然後護著她要把她送到馬車上,將她送走。
結果。
匪徒們發現了他們。
一個匪徒拿著短劍,用力刺入她的胸口。
鮮血在她胸口蔓延開來。
那地方真的疼。
很疼很疼……
喬麥麥驀地驚醒,冷汗連連。
這次“夢”到的這個人刺殺她、把匕首刺入她胸口的感覺。
怎麼如此熟悉?
……好像是。
好像是哪天的什麼時候,她也看到過其他的什麼人,在她這裡刺過一下?
但是記不起來了。
喬麥麥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胸口的位置。又按捺不住,跑到了旁邊幾個高石遮掩的地方,稍微拉開衣襟。
果不其然。
就和她每天洗澡時候看到的那樣。
她的胸口,有個淺淺的淡粉色的胎記。
因為那個胎記形狀挺特彆的,她每次洗澡時候還忍不住對著鏡子照一照。
現在看來。
她卻總覺得那個胎記像是匕首刺入後,血跡在傷口周圍蔓延的模樣。
“肯定是假的假的。”喬麥麥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一定是我看胎記看多了,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所有才會做那麼奇怪的夢。”
說到“奇怪”,喬麥麥突然愣了愣。
因為她發現,她居然還能隱隱約約記起來剛才夢到的癡傻女孩兒和大將軍的故事。
她以前也有過白天忽然睡著然後做夢的經曆。
隻不過每次都忘得乾乾淨淨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這次怎麼那麼特彆?
喬麥麥正要再抹去頭上的汗珠。卻在指尖經過眼角的時候,忍不住驀地一頓。
……她的眼角居然有淚。
可能是剛才做的夢太過真實了,所以忍不住哭了?
那麼說來。
有沒有可能,是因為剛才落了淚,情感太真實了,所以她稍微記住了一點那個夢境?
喬麥麥正一臉懵地盯著指尖殘留的淚珠時。旁邊響起了溫和的聲音:“啊!你醒了!”
她循著聲音看過去,便見那個小尼姑拿了一瓶礦泉水走了過來。
小尼姑關切地道:“我看你暈倒了,就扶著你在旁邊暫時歇著。你身上沒帶手機,我聯係不到認識你的人,就趕緊回廟裡去拿了瓶水。我還叫了廟裡會點醫術的來給你看看。人在路上呢,還沒到。你好了嗎?”
“我已經好了,麻煩您和那位師父了。不用她過來了。謝謝你們。”
喬麥麥道了謝。摸摸口袋裡有現金,又不顧小尼姑的反對,硬是全部拿來捐了香油錢,這便趕緊找路下山。
……聽小尼姑的意思,她暈了起碼有四十多分鐘。
加上她之前上山走過那段路的時間,和小尼姑攀談的時間,前前後後可能過去了快一個小時。
何世箴找不到她,該等急了。
·
喬麥麥料想的沒錯。
就在她急匆匆下山的時候,迎麵來了黑壓壓一大幫人。
為首的就是何世箴。
他外套脫下搭在了臂彎,腳步急切神情凝重。眉目間是濃得化不開的憂慮。
喬麥麥生怕何世箴擔心,在乍一看到了他的瞬間,就忍不住揮著手高聲叫起來:“我在這兒!我在這兒!”
聽到她聲音的刹那,何世箴的腳步明顯頓了一頓。
然後他猛地抬眼看過來,目光灼灼。
“麥麥。”他輕聲念了一次她的名字。
喬麥麥跑著過去,笑著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剛才聽見有人在誦經,聲音真好聽,忍不住找過來了。不小心睡著了,結果這才剛醒。”
聽到她說“睡著了”,何世箴長腿一邁三兩步跑到了她身邊。
何世箴下意識伸手,卻在指尖即將碰到她肩膀的刹那,硬生生收住勢。
他頓了一下,握了握拳,慢慢把手收回身側。
“你還好嗎?”他輕聲說著。
就在這個時候,本來跟在他後頭的黑壓壓二三十個人,都氣喘籲籲追了上來。
為首的是班長鄭磊。
鄭磊滿頭大汗,扶著膝蓋喘著粗氣:“喬、喬麥麥。我和你說啊,你可彆亂跑了。這地方可真難找,我們繞了多少圈啊,才發現這麼個隱秘的樹林。我們老胳膊老腿的,不像何世箴那麼年輕有力,跑得飛快還一聲不喘的。你同情下我們老人家,啊,下次跑之前好歹說一聲。”
“對啊對啊。剛才你不見了,何世箴瘋了一樣到處找你。”體育委員呼哧呼哧地說。
王瑞拚命拿手當扇子,左手捏起黑框眼鏡,右手呼扇呼扇地朝著自己累得漲紅的臉猛“扇”:“不過何世箴,你怎麼運動力那麼強啊。我們都快累死了,你還一點事都沒有。”
何世箴瞥了他一眼。
王瑞這才發現,何世箴居然眼眶都紅了,顯然是急得差點哭出來。
可見剛才是真的急狠了。
王瑞的動作猛地頓了頓,突然就不想說什麼了。
身為何世箴同年級不同班的“同學”,王瑞見到的一貫是清雅淡然超脫世外的何學神。
誰見過他這麼著急的樣子?
更彆提哭了。
也正因為沒見過他那麼著急,剛才他瘋了一樣四處大喊“麥麥”的時候,八班和十二班的同學們才會忍不住都自發聚了起來。或是散到彆處,或是跟在他身後,幫忙找人。
王瑞歎了口氣,朝自家班長鄭磊使了個眼色,帶著同學們慢慢離開。
八班的走了。
十二班的也就跟著走了。
喬麥麥大聲喊道:“謝謝你們了!回去後請你們吃飯!”
十二班一個她不認識的男生回頭笑著說:“不用請我們吃飯。你安慰好何世箴就是幫了大忙了。你說你不帶手機,亂跑什麼。下不為例哦。”
“對對對。”另一個十二班的女生也跟著笑說:“道謝不用了。就是幫忙照顧好我們學神大人吧。你不在,他差點瘋了。”
同學們說說笑笑地先下了山。
留下這兩個人還在原地站著。
喬麥麥的手機放在了背包裡。
而背包,是何世箴背著的。不在她這兒。
沒帶手機就亂跑,是她理虧。
她也沒想到自己不過是想過去看看誦經人,竟然耽擱了那麼久,還七繞八繞走了那麼遠的上山的路。
喬麥麥搓了搓手,下定決心,拉著何世箴衣服的一角,糯糯地說:“咳。這次是我不對。抱歉抱歉。下次不會了。”
她本以為何世箴那麼著急,還帶了那麼多人找她,這樣情況下怎麼都會埋怨她幾句。
結果。
周圍沒了彆人後,何世箴輕輕歎了口氣,隻在她頭上快速揉了一把,又輕聲說:“沒事。”
一句責怪的話都沒有。
喬麥麥心裡那個內疚啊。
眼看著何世箴當先往下走了,她忙追了過去:“哎呀,你怨我幾句吧。你這樣一句話都不怨我,我總覺得虧欠你太多了。”
她是真的想讓他訓她幾句的。
她知道這次是自己不對在先。
可是,猝不及防的,他依然是什麼抱怨或者訓斥的話都沒講,卻突然出手如電,一把將她的手握在了他的掌心裡。
他手指纖長,手掌很溫暖。比她的手大很多,直接將她的手牢牢地包裹在了他的掌心裡。
喬麥麥意外地不太排斥他握手的這個舉動。
但是,她有點不想和他挨得太近。
一來他身上有時候會透著若有似無的赤羽的光芒,讓她覺得太討厭了。
二來。
剛才的夢境太真實了。而且,她還留下了些許記憶。
雖然她沒有看到那大將軍未婚夫的模樣。
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