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突變(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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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寸山,淩雲派。

鐘三元不知自己伏在方桌上睡了多久,估摸著應是到了後半夜。

今日入中伏,屋內又悶又熱,後心的薄衫已被汗濕。

她單手握拳錘了幾下僵直的後腰,又打了個長長的哈欠。

師父的身子總不見好,夜裡需得有人守著,今夜本是鐘三元守在師父床前,師姐怕她一個人熬不住,便陪著一起守著師父。

想到師姐,鐘三元揉揉困乏的眼睛,忙看向方桌另一側,隻見桌上反扣著一本藍色封皮的舊書,凳上空空蕩蕩,哪還有師姐的影子。

恰巧一陣夜風拂來,夾帶著山野林中的縷縷涼氣,阿元身上熱汗未乾,當即打了個冷顫,她下意識地扭頭順著風來的方向回望過去。

“師姐——”鐘三元輕手輕腳地起身,走到窗前低聲喚道。

窗邊,身著霧灰色束腰夏袍之人正是她的師姐——鐘妙妙,她略側身,抬手摸了摸鐘三元的頭,“醒了?”

鐘三元“嗯”了一聲,挽著師姐的胳膊,有些難為情地自責道,“我竟然睡著了。”

“無妨。”

她仰起頭,視線落在眼前那張眉目清冷,線條利落的側臉,短短數月,師姐似乎清減不少,但周身氣勢如虹,無端叫阿元想到即將出鞘的寶劍,一柄筆直淩厲的寶劍。

見師姐目光遙遙望向遠處,鐘三元便也學她向窗外眺望,隻見遠處黑雲沉沉,隱隱可以聽到有暗雷自天邊滾滾而來。

久居山中,鐘三元對這樣的天象很是熟悉了。

“要下雨了。”她說道。

話音剛落,鐘三元仿佛聽到一聲歎息,聲音輕到她幾乎要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

隨後,熟悉的聲音再次響起,“是啊。”

“師姐,”受歎息聲的蠱惑,心底驀地生出個不好的念頭,鐘三元猶豫片刻,最終還是訥訥地問道,“師父是不是不好了?”

說完,她緊緊盯著鐘妙妙,雙手不自覺地絞成團,恨不得師姐立時好生斥責自己一番。

一方麵鐘三元心中懊悔自己怎麼能生出這樣的想法,她該盼著師父好才是。

另一方麵,從暮春到仲夏,師父已經昏昏沉沉睡了幾個月,清醒的時間卻越來越少,她也隻是想向師姐討一顆定心丸。

可事與願違,鐘妙妙垂眸,麵色變得凝重起來,她抬手按在窗欞上,什麼也沒有說。

鐘三元的心似西沉的落日,一點一點地墜下去,縱使師姐不說,她也能猜到。看師父的境況,恐怕是難以熬過這兩日了。

兩人齊齊看向不遠處的床榻,臥在榻上的人身形消瘦,呼吸幾不可聞,那人便是她們的師父萬靜雲。

修行本是正道,但如今道法式微,魔物橫行,且魔物壽元無量,而修士一生最多百年。除魔,如蚍蜉撼樹,因此不少修士懾於魔物的威勢,選擇避其鋒芒,大有一番井水不犯河水的意味。

萬靜雲卻不同。

數月前她例行下山除魔,不料在山腳下被一魔物伏擊,傷在胸口要害處,且創口被注入魔氣,勉強撐到回山才昏死過去。

正因魔氣所害,傷口數月仍未愈合,人也顯出油儘燈枯之相。

一時間屋內靜得落針可聞,這份寧靜叫鐘三元心中生出未知的恐懼。

她才十四歲,還不曾經曆過生死。

鐘三元下意識地攥住師姐的袖口,整個人像是被雨打濕毛發的幼犬,瞪著烏黑鋥亮的杏眼,可憐兮兮的。

她口中誦經似的反複念叨“師姐”二字,仿佛這兩個字有甚麼神秘的魔力,隻要不斷重複就能定下心來。

鐘妙妙又何嘗經曆過,可若是連她也撐不住,淩雲派便垮了。

最後,她輕輕拍了拍阿元的手,以示安撫。

“嗬——”床榻上兀地傳來一聲響,窗前兩人對視一眼,立馬快步向床前奔去。

鐘妙妙身形高挑,步子邁得大些,三步並作兩步跨到榻前,鐘三元小跑緊跟其後。

“妙妙……阿元也在啊……”床榻上的萬靜雲艱難地轉過頭,語氣難掩慈愛。

看著師父瘦得不見人形,還要打起精神說話,鐘三元鼻子一酸,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師父——”

饒是鐘妙妙向來內斂,此刻眼眶也微微泛紅。

萬靜雲想要抬手摸摸床邊的兩個小徒兒,指尖動了幾次,卻是氣力不支抬不起來,隻得作罷,她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將……你師弟……也……也……也叫來……”

這話是對鐘妙妙說的。

萬靜雲攏共收了三個徒弟,都是她撿來的,鐘妙妙是大師姐,單看鐘三元的名字也能看出她行三,今夜未在此處的便是鐘妙妙的師弟鐘雙嵐。

“阿嵐在廊下為師父煎藥,弟子這就去叫他過來。”

不一會兒,鐘妙妙領著鐘雙嵐進屋,三個弟子齊刷刷地跪在榻前。

“人都……到……到齊了”,萬靜雲連撐著坐起的力氣都沒有,即便是這樣躺著說話已經很是艱難了。

自受傷後,胸口的魔氣使得她體內的罡氣無法正常輪轉,傷處難以愈合。萬靜雲比誰清楚,自己的身子不行了,不過是個苟延殘喘的將死之人罷了。

趁這會還撐得住,得儘快安排好身後事。

“妙妙……去……去把櫃子……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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