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僧與這位施主說明,會與各位前去尋那穢物的巢穴。”言未畢,他已不住劇烈地咳嗽出聲,緩了片刻才複道,“若各位施主整裝待發,今夜便行亦可。”
“師父舊傷未愈,不若為我等指明方位,我等自行前去便是。”李聞歌麵上淡笑,“路途顛簸,師父還是在寺中休養生息,不必跟隨我等涉險犯難。”
慈安聞言麵露難色,遲疑道,“施主言之有理。但高山多密林,且當時情形危急,保命之餘,小僧也不知自己是否記得清晰。”
“若是不慎指錯方向,豈非誤使施主錯跑一遭。”他擱下了手中的香燭座,“小僧須得下山,再去此前擔水的地界小心辨認。隻要可助各位施主降伏那穢物,小僧願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既然如此,那便有勞師父了。”
李聞歌作揖而退,拍了拍身旁人的肩膀,“走吧地瓜,我們去你的禪房坐坐,晚間再商量如何行事。”
蒂罡冷不丁被拍了肩頭,回過神來才回道,“閣主,我名蒂罡,不叫地瓜。”
李聞歌沒理,隻牽了一旁靜聽幾人言語的封離的袖口,示意他跟上。踏出後禪院的前一刻,她不住回過頭去看了身後一眼。
慈安仍站立在原處,寶殿的格扇門半掩,與殿內的燈紅燭亮一並藏住他半張麵容,露出忽明忽暗的另一張臉,眉眼看不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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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的夜似乎比城中來得早些,太陽方跳下山崖去,天色便如掛了墨布一般迅速暗了下來。寺院寂靜無聲,僧人們皆在院內行動,顯得外頭不似早間,格外冷清。
一柱香前用完了齋飯,院內的大和尚便安排了幾人在東邊的廂房小住,待月升中天時再出寺門,踏上尋妖之路。
素膳索然無味,封離隻漫不經心用了幾口便擱了竹箸,淺道一聲沒什麼胃口便回了禪房。布衾單薄,他斜斜靠在黃木櫃旁,揩了一寸櫃麵上的灰塵於指尖,輕嗤了一聲。
桌上的燈盞年歲有些久了,罩麵通黃,早辨不出當年的顏色。照在牆麵上的影子明明滅滅,昏暗得很。封離將手放入刻有雙魚嬉戲的魚洗中,仔仔細細地清洗著,又抬起頭來看著眼前黃銅鏡中的那盞燭台。
他盯了良久,久到雙眼已然有些澀疼,才回過神來,方覺魚洗中的水不知何時已變得冰涼。
門扇輕響,有什麼進了房中。
封離用隨身的巾帕一點點沾去指節上的水珠,並未轉回身看,隻慢悠悠地開口問候了一句:“來了?”
背後那人不答話。聽腳步聲,似乎是找了個圓凳子徑直坐了下來。
封離低笑,回頭便見那人正襟危坐,手中撚著念珠的模樣,心下覺著如何看,如何可笑,說出來的話便也多少帶了些諷刺的意味:
“你那晚抓傷本座的時候,可不像現在這樣,裝得人模狗樣的。”
那人哼笑了一聲,乾涸的嘴唇裂開了血痕,掩不住虛弱的內裡,險些又低嗽出來。他以手捂唇,緩了一刻才壓著聲道:
“……你以為你去了這副皮囊,又能有多入眼?論你是什麼魔也好,便是有千般麵孔,你依舊是一個妖而已。”
“與我又有何不同?”
“以為自己入了魔窟,便從此擺脫從前了?你身上妖的味道,旁人是聞不到,可我不一樣。”
他站起身,慢慢踱到封離身前,看著他皮笑肉不笑的臉色,湊近著他的臉,緊鎖著他的雙眼一字一句道:“因為,我是你的同類啊。”
封離看著他毫無生氣的麵容,卻扯著嘴嚇嚇笑著,像是沒學會如何用人的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