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你是想我了。”...)(1 / 2)

江月窈窕 綠藥 18703 字 3個月前

第七十六章

如今整個長安都在議論著江月慢和沈元衡突如其來的婚事。這婚事太令人意外, 讓很多人覺得不可思議。

作為當事人,沈元衡也和外麵議論紛紛的人一樣,很懵。

這喜帖都已經發出去了, 他現在還是很懵。

他真的要和縣主成親了?

沈元衡低著頭在庭院裡渡著步子,忽然抬起手來朝自己的臉上打了一巴掌。

疼。

沈元衡重重歎了口氣,不太講究形象地蹲下來,垂頭耷腦又沒精打采。

這場婚事是對的嗎?

理智告訴沈元衡這樁婚事是錯的。一定是因為縣主不想再被楚家惦記, 想要隨便找個人嫁了。

因為知根知底, 覺得他是個好人,所有選中了他?

沈元衡到現在都沒弄明白自己怎麼就答應了這場錯誤的婚事。

不不……

他根本就沒答應。

江月慢根本就沒有明確問過他!

侍女向他道喜,他紅著臉跑到江月慢的麵前, 吞吞吐吐地詢問侍女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江月慢抬眼望過來, 嫣然一笑,聲輕如細煙:“你不願意?”

沈元衡腦袋裡“嗡”了一聲,什麼反應都忘了。甚至連那日後來自己是怎麼從江月慢書房走出去都沒印象了……

“哥哥!”沈元湘小跑著過來,“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不往前麵去?可彆讓小郡王等你才好。自來到長安, 公主讓你一直跟在小郡王身邊, 可不能辜負了公主的心意才是。”

沈元衡有點遲疑,問:“要不然我今天不去了吧?”

他怕啊!

今日書畫籌會遇到很多人, 那些人一定會投來許多打量的目光, 也許向他打聽詢問,甚至出言譏諷。

沈元衡心裡不是滋味兒,他知道自己既無家族背景又無功名在身,根本配不上縣主。江月慢嫁給他,在旁人眼裡也不知道是替她惋惜, 還是落井下石。

“哥哥……”沈元湘隱約能猜到沈元衡的顧慮。畢竟她身為沈元衡的妹妹也對這場婚事震驚許久沒能接受。可她又覺得哥哥應該去。

江月慢描著精致的妝容,紅衣繁裙盛裝端麗。她帶著侍女經過抄手遊廊, 遠遠望見了蹲在地上說話的沈家兄妹。

“元衡?”她開口。

聽見江月慢的聲音,沈元衡一下子跳起來,本能地抻了抻衣擺整理形象。然後他朝江月慢望過去,望見一張雍雅笑靨,他心跳突兀地停了一息。

江月慢朝沈元衡輕輕招手,他立刻快步奔過去。

江月慢立在遊廊裡,沈元衡立在遊廊外的磚路,保持距離她幾步遠的得體距離,問:“縣主有什麼事情?”

江月慢慢條斯理地撫著腕上的紫玉鐲子,悠然道:“今日可能會被很多人纏著問東問西,未必顧得上仔細瞧今日拍賣之物。你幫我留意些,有什麼稀奇玩意兒就給買回來。讓素琴跟著你。”

她又轉眸對身側的侍女素琴吩咐:“相信表公子的眼光,他競價,你隻管付錢就是。”

這是讓沈元衡的名義去拍賣,實則卻是她付錢。

沈元衡臉上的表情變得有點不自然,自尊心迫使他艱難拒絕江月慢:“我有錢……”

沈元衡這話可並非打腫臉充胖子。華陽公主的姨母一生無子女,遺產分了許多給沈家兄妹。雖說遠遠比不得江府的富庶,卻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了。

江月慢燦燦笑起來,輕聲問:“那就當你買來贈我的?”

沈元衡一怔,竟也沒敢輕易接話。他將目光移開,有些不敢去看江月慢燦笑著的眉眼。

“我、我去找表哥了。”沈元衡有些慌亂地快步往前院去。

江月慢頷首,目送沈元衡往前去的背影,慢悠悠地叮囑一句:“路上慢些。”

沈元衡略快的步子頓時慢了慢。

江月慢失笑。

沈元衡對她有那麼點意思,這隻是江月慢之前隱約不確定的一點猜測。她試探了一下,結果令她自己都意外。

她也不清楚是這小郎君年少經不得撩撥,還是她看輕了這些年他深藏在暗處的情愫。

沈元湘站在不遠處,麵色複雜地遙望著哥哥離去的方向。她勸了變天也沒什麼用,縣主一個眼神哥哥就屁顛屁顛往前去了?

“元湘。”江月慢道,“該走了。”

沈元湘趕忙應了一聲,快步跟上去。她偷偷望了一眼從頭發絲到鞋底都透著高貴的縣主,還是沒能接受她馬上就要成為她嫂子的事實。

·

月皊正望著那幅雪中侍女圖出神,渾然不知李淙早已看見了她。他緩步走過來,與她一同欣賞著這幅畫。

“這幅畫很不錯。”他評價。

月皊驚訝地轉過身,頗為意外地打量著李淙。聽說他病了,沒想到今日會在這裡遇見他。月皊目光掃過李淙的眉宇五官,見他的確消瘦了些,臉色也蒼白了些。

“你喜歡這幅畫?”李淙問。

他這樣問,是因為他看見月皊望著這幅畫很久。

月皊視線越過李淙,遙遙望向了遠處洛北王府的馬車。她遲疑了一下,才點頭。

李淙看懂了月皊的顧慮。他眉眼間掛著溫柔的淺笑,再看她一眼,輕輕頷首,便帶著身邊的人緩步經過月皊,繼續往前走。

“走吧。我們繼續去前麵看看!”月皊一手挽著小郡主李姝遙,一手挽著離娘,朝著與李淙相反的方向走。

一直沉默著的離娘忽然開口:“他滿眼都是你。”

這種萬千繁華,眼中隻能看見一個人的滋味兒,離娘太清楚。

月皊沒有接話,並不願意提及李淙。她也明白離娘這樣說,恐怕是聯想到了她自己。月皊抬起眼睛,望向離娘,又順著離娘的目光朝著遠處遙遙望過去。

果然,李漳在遠處的人群中。

今年的書畫籌主辦人正是李漳,他今日當然會出現在這裡。李漳身邊跟著兩三個大臣,還有幾個男子穿的卻不是中原人衣衫。

“是斡勒人嗎?”月皊好奇地問。對於外邦和其他小族,月皊實在沒有太多印象。

“是姚族人。”離娘雖然很小就跟著母親離開了故土,卻也仍舊認得出姚族的服飾。

月皊遙遙打量著了一番那幾個姚族人的服飾,隨口說了句:“還挺好看。”

打量完那幾個姚族人的衣裳,她才去看那幾個男子的麵容,隨口笑言:“姚族人長得都這樣好看。”

李姝遙在一旁笑盈盈接話:“是的呀!之前隻是聽說姚族會挑選美人調養成貴女。沒想到男子也天生雪膚。大殿下身邊的那幾個人看上去也不年輕了,也都難掩俊朗之姿。”

貴女並不是什麼尊貴的人。月皊知道離娘的母親就是被挑中調養的貴女,不想在離娘麵前提這個話題,她轉移了話題,誇起正好路過的書法作品。

關於姚族和貴女的話題便這樣止住了,她們又開始好玩地欣賞著各種書畫佳作。

李漳今日很忙,他不經意間抬頭,視線越過人群,落在離娘熟悉的身影上。

他皺了皺眉。

不是說她風寒還未痊愈?沒想到今日也會來這裡。

不多時,江月慢從車輿下來,立刻惹得玉瀾畔的人望過去。江月慢講究氣派,一如既往。即使知道今日會有很多人盯著她,她也沒有半分收斂,就那麼大大方方地任人打量和議論。

許多相識的人湊過來打招呼。

“已經收到了喜帖,真是要恭喜你。”

“婚期近了,縣主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滿麵春光啊!”

“這婚事真是讓人意外。不管怎麼說都要恭喜縣主,婚後和和美美順心順意!”

不斷有人迎上來,擺著燦爛笑臉與江月慢說話。他們這些人有的是真的來賀喜,可大部分都有些看熱鬨的意思。

江月慢從善如流地應付,麵上笑容不見絲毫,不出半分紕漏,落在旁人眼中倒是真成了即將出嫁的新娘子。

又應付走了幾個人,江月慢側首詢問身邊的侍女可尋見了月皊的身影。今日來玉瀾畔的人實在是太多了,江月慢剛下車輿時掃了一圈,沒能在擠擠挨挨的人群裡尋到月皊的身影。她本打算今日和月皊一起來,可得知小郡主約了月皊,她便沒有一同,想著妹妹多和旁人相交對她更好些。

侍女之前已按江月慢的吩咐讓侍衛去人群裡找,知道了月皊在哪裡,江月慢便直接往那個方向尋過去。

江月慢在角落裡看見了妹妹,她正彎著一雙笑眼與身邊的人說話,談論著架子上懸掛的兩幅山水圖哪一幅更優秀。

“廿廿。”江月慢溫聲喚她。

月皊正與李姝遙激烈爭論著,並沒有聽見江月慢喚她。還是阿淩提醒之後,她才回頭望過來。

“阿姐!”月皊眉眼間掛著笑容,腳步輕盈地迎過來。

江月慢細細瞧著妹妹臉上的笑容,忽然覺得讓她搬出去是個很好的主意。

周圍很多人都瞧見了這一幕,亦聽見了月皊仍喚縣主姐姐,這似乎坐實了華陽公主想要收月皊這個假女兒當義女的傳言。周圍的人眼神交流,又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小聲議論著。

待後來江厭辭在人群裡尋到月皊時,便看見她被一些人圍在中間。

江厭辭瞧著月皊臉上疏離的笑容,下意識以為這些人是來找她的麻煩,略聽聽才知道都是些諂媚獻好之言。

江厭辭大概猜到是怎麼回事了。想來曾經恨不得踩月皊一腳的人,如今聽說華陽公主有認月皊為義女的打算,這些身份地位不太高的人又立刻坐不住,巴巴湊上來。

江厭辭的目光在月皊疏離的淺笑麵孔上多停留了一會兒。他很想告訴她不必如此,不喜歡那些就應該冷著臉走開。

沈元衡問:“表哥,姨母當真要認廿廿當義女嗎?”

“不會。”江厭辭回答得十分肯定。

確切地說,江厭辭也不清楚華陽公主的打算,但是他不會準許這種情況發生。

到了整時辰,書畫籌的拍賣正式開始。很大的一片區域被圈出來,擺著一張張桌椅,桌子上都伴著精致的糕點和上好的茶水。能進到這裡的人非富即貴,都是今日要參與拍賣的人。而那些過來看熱鬨的尋常百姓則隻能遠遠圍在熱鬨,迫不及待地想要觀看富人們一擲千金的場麵。

人群紛紛入場時,月皊卻有些猶豫。她偏過臉望向身邊的小郡主李姝遙:“遙遙,你要競拍嗎?”

她不是很想競拍。

“要呀。”李姝遙笑著說玩笑話,“我可看好了好幾件東西呢。也不知道會不會很貴,貴了就不拍唄。咱們入場最後什麼都沒拍,會被趕出來嗎?”

月皊哪裡曉得,詢問地望向離娘。

離娘柔聲細語:“小郡主說笑了。以您的身份,可沒人敢驅趕您。”

小郡主拉著月皊的手,笑盈盈地說:“廿廿,咱們逛了那麼久,你就沒有什麼想要競拍的東西嗎?”

“我……”月皊回憶起剛剛看過的那些書畫作品。的確有很多作品很不錯,可月皊倒沒有想要買下來的意思。經了一場大難,她如今對非必要的東西沒有太多的執念。

“那幅畫也不喜歡?”

身後忽然傳來了一道熟悉的聲音。月皊驚訝地回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裡,看見江厭辭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後。已經好些日子不見他,忽然見到他,月皊心裡一下子湧出春溪歡淌的小小歡喜。

可是她很快將這種歡喜藏了起來。

月皊下意識地目光躲閃起來,似乎想要裝糊塗,假裝並不知道江厭辭在說什麼。

江厭辭卻幾乎沒有等月皊開口,又道:“喜歡就買下來。”

他肯定的語氣聽著竟有幾分無法反駁的意味。

月皊驚訝地抬眼望向他,可江厭辭已經先一步收回了目光,繼續往裡麵走。

李姝遙若有所思地瞧了瞧月皊,又瞧了瞧江厭辭往裡去的背影,頓時猜到了什麼,不由忍俊不禁。

“走啦。咱們該進去啦。彆杵在這兒啦。”李姝遙笑著說。

李姝遙話音剛落,離娘為了避開往裡走的擁擠人群向後退了退,就這樣撞到了人,有什麼東西掉落了地上。

離娘回過身,驚覺自己撞到的正是之前見到的和李漳同行的姚族人。她沒有抬眼去看李淙,立刻福了福身,朝著姚族人深深致歉。

被碰到地上的東西,是這個姚族男子腰間掛著的一個骨笛。

“沒事。”姚族男子彎下腰,將掉到地上的骨笛撿起來,拂了拂上麵的塵土。

離娘滿麵愧疚,再次福了福身。

姚族男子擦拭完手裡的骨笛,這才將目光落在離娘的臉上,移開之後又移了回來打量著。

李漳瞥一眼他打量離娘的目光,冷聲:“還不退下!”

離娘垂著眼朝著李漳福了福身,也沒抬眼望他一眼,立刻轉身與月皊一起往裡走去。

李漳凝望著離娘流進人群裡的背影,他臉色有些不大好看。片刻後,他收了收臉上的冷色,含笑與身邊的姚族人說話,一起往裡走去。幾句話之後,李漳隨口試探般一問,詢問他需要什麼樣子的女子相伴。姚族男子頓時明白自己剛剛打量那位女郎的目光讓李漳誤會了。

他笑笑,道:“大殿下誤會了。我又不是你這般氣血方剛年輕人,哪裡還需女郎相陪。我剛剛瞧著那女郎五官似乎有些像姚族人。”

李漳點點頭,似隨口道:“如今中原的土地上本就生活著各民族的子民。”

這話便有些深了,姚族男子順著說了幾句,很快就將話題轉移到了今日的書畫籌。

雖是李漳主辦今日的書畫籌,可到了真正拍賣的時候,自然不是他來主持,而是請了辭官頤養的趙先生。趙先生少年時高中,書畫藝皆絕,不管是在文壇還是在官場都頗有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