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7(嫁衣)(1 / 2)

江月窈窕 綠藥 13964 字 3個月前

第七十七章

江厭辭站起身, 視線落在月皊隨手放在桌上的長錦盒,裡麵正是他畫的那幅雪景圖。

“你不喜歡它。”江厭辭語氣肯定。

月皊擰著眉,不吭聲。

“怎麼沒買那幅市井圖?”江厭辭頓了頓, “那幅畫很好。”

月皊回憶了一下今日拍賣的幾幅市井圖,一下子想到戚平霄畫的那幅。幾份市井圖放在一起比較,戚平霄那卷實在太出色,很難不第一個想起來。

月皊抬起眼睛, 悄悄打量著江厭辭的神色。

若是以前, 她大概會說自己並沒有很喜歡那幅畫,自然沒有買下來的道理。甚至會拉著他的袖角軟聲撒嬌說她隻喜歡他畫的雪中圖。

然而此時……

月皊低下頭,小聲嘟囔:“關你什麼事……”

江厭辭猛地轉身望向她, 眸中浮現幾分意外的錯愕。

月皊咬唇, 再狠了狠心,嗡聲:“三郎若是以後再來府中做客,還是走正門比較好。再說了,還、還是不來比較好……”

強硬的語氣說下去逐漸就變得低軟無力。

江厭辭沉默著。片刻之後, 他側轉過身立在月皊麵前, 彎下腰來,目不轉睛凝視著她, 他將手搭在月皊身側的小方桌上, 食指微微弓起,一下又一下輕輕叩擊著。

一時間,屋內寂靜,唯有身側小方桌上江厭辭一道又一道的叩擊聲。

在這種過分尷尬的僵持氣氛裡,月皊忍了又忍, 在心裡下定決心——她要對江厭辭說說狠話,罵罵他, 讓他不要再來了!

她抬起眼睛,望向江厭辭,忽地撞進他漆色的眸底。月皊頓了頓,搭在腿上的手微微用力地攥了一下裙子再鬆開,已是鼓足了勇氣,狠話已經到了嘴邊,卻因為江厭辭忽然停了叩擊的動作,而沒能吐出口。

江厭辭將一直望著月皊的目光挪開,落在了自己的小臂上。月皊不明所以,跟著他的視線望過去。

江厭辭道:“連夜趕畫,傷口裂開了。”

月皊緊抿著的唇微啟,想說什麼又咽了回去。她蹙著眉望向江厭辭,眉眼間帶著幾分斥責之意。

片刻的僵持後,月皊說:“我才不信你。”

“那你看看。”江厭辭道。

月皊遲疑了。畫畫怎麼可能把傷口抻開?月皊本是不信江厭辭的話,可再他這樣說,她又疑惑了。

三郎好像沒有騙過她?

她擰著眉猶豫了一會兒,搭在腿上的手終於抬起來,纖細的指尖剛搭在江厭辭的袖口,發現他今日穿的窄袖衫,袖子擼不上去。

月皊軟哼了一聲,保持著半信半疑的態度站起身來,探手至江厭辭的衣帶。她纖細的手指頭剛碰到江厭辭的衣帶,動作又頓住,她將手收回來,背在身後,咬牙說:“你傷不傷不關我的事。”

江厭辭見她裝出來的凶巴巴模樣,伸出手,自己解衣服。

月皊驚愕地望向他,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她忘了身後就是軟塌,直接跌坐回去。

江厭辭解開玉帶隨手一放,動作麻利地掀開右邊的衣擺向後褪去,將手臂從袖中抽.出。

衣衫半掛在他的胸膛,露出半邊精壯的胸膛,和整個右臂。

月皊抬眼望向他的右臂,見他小臂上的傷口並沒有裂開。她有點生氣,覺得江厭辭好生不講道理,不僅騙人,還這樣堂而皇之地將衣服脫了光明正大告訴她他就是撒謊。

“你騙人!”月皊瞪他。

江厭辭彎腰,在小方桌上的針線簍裡翻找著。隨著他俯身的動作,月皊不得不朝一側身子略偏來躲避他垂下來的衣襟前擺。

江厭辭在針線簍裡找到一把折疊小刀。小巧的銀刀在他修長的指間輕盈地翻了個跟頭,重新落在他手中時,他才將刀刃打開。

當江厭辭將刀刃對準自己的右小臂上的傷口時,月皊嚇了一跳,趕忙雙臂抱住江厭辭的左手,急聲:“好好好,你傷口裂開了,裂得好嚴重。你說什麼就是什麼行了吧!”

她知道自己的力氣在江厭辭麵前實在軟綿綿,隻好將他拿刀的整條手臂都抱在懷裡,甚至將臉也貼在他的手臂上。這是使出全部力氣來抱著他了。

江厭辭在月皊麵前蹲下來,輕易將她禁錮著他的手臂掰開。他握了她的手,將她一個個蜷起的手指撫開,然後把她的手心貼在她的心口。

“月皊,聽聽你自己的心。”

月皊不懂他在說什麼,或者說不想懂。她想將自己的手拿開,可江厭辭不準,他寬大的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強製她的手心貼在她的心口。

“你見了我心跳變快,是因為這裡有一個我。”

頓了頓,江厭辭又問:“到底是怕連累我,還是不信任我?”

月皊不想撒謊,乾脆將臉偏到一側去,不回答。

江厭辭握著她的下巴,將她的臉轉過來,逼迫她與他對視。他望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我給你放妾書,不是為了讓你躲起來避開我。”

“咚咚咚——”

藕元在外麵叩門稟話:“娘子,沐浴的熱湯皆備好了。”

“好,我知道了。一會兒就過去。”月皊急忙做出回應,沒讓藕元進來。她不希望彆人知道江厭辭大晚上來了他這裡。

聽著藕元遠去的腳步聲,月皊才低語出聲:“你快些走吧。”

江厭辭沒動。

“我不管你了!”月皊站起身,逃似的走出了寢屋,直接往浴室去。

她坐進熱水裡,讓溫熱的水流將她的身子溫柔包裹著。她一動不動地呆坐著,目光隨意置於一處,帶著幾分怔然。好半晌,她才抬起手來,將手心貼在自己的心口。

“月皊,聽聽你自己的心。”江厭辭的話再一次回想在月皊的耳畔,她低下頭,眸中浮現黯然。

她當然知道自己的心。

可這世間不如意十之八九,她知道自己的心又能怎樣呢?不是什麼時候、什麼事情都可以順著自己的心的。

月皊在浴室裡待了很久,回到寢屋時已不見了江厭辭的身影。

床榻和窗口之間的那張椅子上空空。

月皊在門口靜立了一會兒,朝著圓桌走過去,拿起桌麵上的那幅雪中圖。她將畫卷展開欣賞了好一會兒,唇角不由自主攀了淺笑。

良久,月皊唇畔的笑容逐漸淡去。她將這幅畫卷和那個裝著桃花木簪和平安符的小木盒,一起收放在一處。

·

宮中,李淙秘密見到了好不容易尋到的婆子。說是婆子,其實也不過二十五六歲,可因為過分蒼老,人看上去竟像近四旬。

這個女人叫春柳,曾是瑛瑛母妃的貼身侍女。

可是後來她被要挾,給那個可憐的孕婦下了毒。最後瑛瑛早產降生,而那個可憐的女人卻香消玉殞。

春柳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我也沒有辦法。我是被逼的。如果我不這麼做,我家裡的人一個也活不了。我沒想害王妃的命。我以為那隻是墮胎的藥……”

這些年,春柳僥幸活下來沒能被滅口,可她日子過得一點也不好,一方麵擔心皇後不知何時會發現她的假死,尋上門來,另一方麵她無時無刻不在承受著內心的煎熬。

李淙長舒一口氣,忍著心口的悸痛,下令:“將人帶下去,嚴加看守。”

李淙在明耀的燈下立了許久,走了出去。

小春子趕忙提著一盞燈跟上去。

李淙沿著鮮紅的宮牆,緩步往前走,一直走到雲端亭。雲端亭建在東宮的高處,登上雲端亭,可以將整個皇宮的氣派景色儘收眼中。

小春子將手裡的提燈放下,把搭在臂彎裡的鬥篷展開,給李淙披上,道:“殿下,天寒。稍站一會兒咱們就回吧?”

李淙沒有回去,他在雲端亭待了一整晚,親眼見證了朝陽的第一抹光芒如何照耀人間。

李淙望著那抹曙光,終於下定了決心。

他沿著石階一層一層往下走去,腳步沉穩卻又異常堅定。他從未有過一刻,像這一刻這樣清醒。

隻是決心已下,並不能立刻行動。在遞上折子之前,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先處理好。

·

李秀雅隨著盛平長公主進宮。

聖人昨日雖然沒有去玉瀾畔的書畫籌,卻很是關心這事,得知了李秀雅的獻舞很出色。

他和善誇讚:“沒想到咱們秀雅還有這麼一手。”

李秀雅盈盈起身,再拜下去,笑著地問:“舅舅以前是覺得秀雅一無是處嗎?”

“你啊。”聖人笑,“是沒想到秀雅已經長成大姑娘了。”

聖人和善慈愛的目光上下打量著李秀雅,連連點頭,感慨道:“時間過得真快啊。對了,這次的獻藝不錯,想討個什麼賞?”

李秀雅大大方方地說:“那我要舅舅龍體康健萬壽無疆,再要國泰民安風調雨順!”

“你這孩子!”聖人指著李秀雅哈哈大笑。

李秀雅笑盈盈地解釋:“舅舅平日裡已經給過我很多賞了。這次是為了答謝競拍的義舉,不需要賞賜啦。”

皇後在一旁點頭接話:“秀雅可真是個好孩子。”

聖人點頭同意。

坐在皇後身邊的秦簌簌亦笑著開口:“縣主已經過了及笄之齡,什麼賞賜都不如一樁好姻緣。”

聖人若有所思起來。

李秀雅有些意外地看了秦簌簌一眼,立刻用撒嬌般的語氣 說:“舅舅,我還小呢!”

“知道了。”聖人慈善地笑著,“這恩典提前給你了,日後看中了誰來舅舅這裡說一聲。”

李秀雅鬆了口氣。不是指婚,而是她自己選,這簡直不能再好。

“謝謝舅舅!”李秀雅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

恰逢宮婢端著茶水進來,李秀雅立刻笑盈盈地親自給聖人斟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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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皊正在調香室裡和離娘學習調香,花彤小跑著進來稟告李漳身邊的孫祿過來了,要請離娘去王府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