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下次淬煉時他得把握限度,江少辭想著強化筋骨的事,手臂微微一動,感覺碰到了什麼東西。江少辭回頭,看到牧雲歸坐在他床前,側臉枕著手臂,正在睡覺。
她的睫毛細微顫動,仿佛夢裡並不安穩。江少辭本以為昨夜她會回去休息,沒想到這個傻子真的守了一夜。
昨夜得知他擅自吸收魔晶的時候,她明明那麼不讚同。可她還是留下了,她就不怕他突然發瘋,殺了她嗎?
江少辭半撐在床榻上,良久注視著她。他勾心鬥角慣了,不是很能理解傻白甜的世界。他身份不明,一無所有,她從他身上根本得不到好處,甚至隨時會被他連累。她收留他就已經夠匪夷所思了,昨夜出事時竟還舍棄自己名節掩護他,在他昏迷後為他護法一整夜。
她圖什麼呢?
江少辭再一次心生茫然,他不怕彆人算計他,彆人對他有所圖,江少辭才能掌控對方。但若一個人毫無所求,就是單純的對你好呢?
江少辭思緒混亂了一瞬,馬上清醒過來。不可能的,親兄弟尚且要明算賬,他在修仙界無親無故,憑什麼有人不圖回報地對他好?江少辭已經過了相信愛的年紀,他曾經也以為自己擁有親情友情,一萬年前他那樣篤定,他的師尊、朋友雖然會考量利益,但確實是真心待他。結果,後來呢?
一起長大、出生入死的兄弟都會背叛你,何況女人。凡人短短五十年都充斥著出軌、背叛、偷情,修士的一生遠比凡人漫長驚險,哪有什麼海誓山盟經得起考驗。不要相信女人,尤其不要相信長得漂亮的女人,詹倩兮早早就教會了他這一點。
牧雲歸自小在相對單純的環境中長大,所以會相信人,等她離開天絕島後,就會知道修真界沒有正義和善良,她也遲早會變成那些人的模樣。江少辭記著這段時間的情誼,等出島時他會帶她離開,之後兩人就互不相欠,從此各奔東西,再無乾係。
牧雲歸感覺身邊有風,她動了動,茫然睜眼,發現江少辭已經醒了,正支在前方,意味不明地看著她。牧雲歸剛醒來腦子有些懵,她盯著江少辭看了好一會,忽然粲然一笑:“你沒事了嗎?”
江少辭低頭活動手指,慢悠悠道:“你心可真大。都讓你回去了還待著,竟然還能睡著。”
牧雲歸揉了揉眼睛,不好意思道:“我本來是清醒的,快黎明時實在太困了,本想閉眼休息一會,沒想到一不小心睡過去了。你怎麼樣了,我看你昨天夜裡似乎不太舒服。”
江少辭哂了一聲,手指慢慢攥緊,說:“我沒事。”
他確實沒事了,和前些天比起來堪稱翻天覆地。等再磨一磨身體,就能著手修煉了。
他們挖了他的劍骨又如何,隻要他還活著,隻要他還能握劍,就一定會從地獄裡爬出來,拉著他們一起死。
牧雲歸鬆了口氣,江少辭的臉色確實好轉很多,能感覺到他身上那股強悍勁兒又回來了。她似歎似嗔道:“你昨日真是嚇死我了,臉上沒有血色,身體也冷冰冰的。幸好有驚無險,不過,你怎麼想起吸收魔晶,修士吸入魔氣,真的不會出事嗎?”
江少辭坐起來,頭發從肩膀上滑落,半截衣領鬆鬆垮垮,隱約可見下麵的鎖骨。江少辭拂了下頭發,隨意道:“體內有靈氣的人自然無法控製。但我沒有修為,吸收魔氣也好,靈氣也罷,都是打根基而已,有什麼區彆。”
牧雲歸這麼一想也是,島上全民修煉,成年人無論有沒有打通星脈,體內都有靈氣,一旦糾纏魔氣必死無疑;而沒有修煉的孩子意誌力薄弱,哪能抵抗住魔氣。所以自古以來眾人都以靈氣為尊,哪怕靈氣越來越稀薄,修煉越來越難,眾人也打破了頭搶那一絲機緣。天絕島民眾從未想過,用魔氣也可以築基。
江少辭也是個瘋子,修煉魔氣前所未有,駭人聽聞,他竟敢押上性命賭。偏偏他賭贏了。
牧雲歸三觀受到強烈衝擊,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島民談魔色變,甚至有些極端分子主張將被魔獸抓傷的人全部殺掉。牧雲歸卻不能認同這種想法,天下生靈並無高低貴賤,她殺魔獸是因為魔獸攻擊她,而非它們和她不一樣。江少辭雖然修煉魔氣,但既沒有傷天害理,又沒有殺人放火,為什麼要趕儘殺絕?
牧雲歸隻是覺得震撼,就好像他們在一條艱難的山路上跋涉許久,所有人都在苦苦掙紮,忽然一轉頭發現有人可以不爬山,直接坐滑索。魔氣比靈氣濃鬱了幾百倍,魔晶魔植遍地都是,修煉魔氣可快多了。
牧雲歸茫然了一會,很快釋然。正常人想不出這種法子,即便有人想博一把,恐怕也抵不住魔氣侵蝕。引魔氣入體,隻有江少辭乾得出來,也隻有他能乾成。
牧雲歸想起什麼,皺著眉問:“市麵上所有功法、武器、劍訣都是以靈氣為基礎的,你就算用魔氣築基,接下來怎麼辦呢?”
這算什麼問題,江少辭不以為意,道:“功法都差不多,自己編就行了。”
牧雲歸沉默,她確定了,即便江少辭吸入魔氣,但他依然是當初那個人。腦子時不時抽風,穩定的讓人心安。
牧雲歸點點頭,放心說:“這樣我就安心了。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江少辭靠在床欄上,脖頸後仰,露出長長一截弧線:“完全煉化魔氣還需要一段時間,等緩一緩,再找機會吸收魔晶。但下次不能在結界內了。”
說到這裡,江少辭嗤了一聲,咬牙切齒道:“誰知道這個破島居然有警報。”
江少辭生活的那個年代仙氣昌盛,大家一人住一個山頭,無論折騰什麼都沒人知道。如今末法時代,不光居住密度大大增高,連傀儡術也大為發展,半空裡到處裝著能識彆魔氣的機關。江少辭壓根沒想過這種可能,差點栽進去。
牧雲歸眨了眨眼,忽然反應過來:“你打算去外海?”
牧雲歸的聲音震驚至極。江少辭隨意應了一聲,他偏頭,靜靜看著牧雲歸,突然問:“你想不想知道,如今真實的修仙界是什麼樣子。”
環島結界攔住了魔獸,圍住了靈氣,像一個玻璃罩一樣將人類扣在裡麵。這裡就像一個溫室,天絕島日夜活在虛幻的和平中,根本不知道外麵的世界是何模樣。
牧雲歸早就知道江少辭膽子勇,但沒想到他這麼勇。牧雲歸愕然半晌,道:“可是,外海沒有結界阻攔,全是魔氣,魔獸要比內海的恐怖許多,三階四階就和路邊的螞蟻一樣普遍。天絕島除非必要,否則從不出海,即便出去也要有三級長老坐鎮,眾多二級修士護法,配備最堅固的船舟護甲,小心翼翼出門。你要什麼沒什麼,甚至連修行的門檻都沒入,竟然打算去外海?”
“有什麼不可。”江少辭看著窗外嘰喳作響的鳥雀,忽然問,“你覺得,兩天前我們為什麼會遇到魔鯊。”
牧雲歸驚詫,一時沒理解他的意思:“你說什麼?”
江少辭唇邊帶著笑意,回頭,似笑非笑看向她:“你以為島上這個結界,還能撐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