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流沙(1 / 2)

拯救黑化仙尊 九月流火 10043 字 8個月前

詹倩兮看到半空中的浮影,手指攥緊,指甲深深刺入扶手裡。

人影搖晃,到處都是說話聲,年輕人獨有的朝氣撲麵而來。人群的議論中心是一個高挑少年,他單手將劍擲到旁邊人的劍鞘裡,拉著身邊的少女轉身就走。後麵人忽然拔劍偷襲,人群驚呼,他卻不慌不忙轉身,兩根手指精準接住了劍。

整個過程中,少女始終被他牢牢護在身後。他連動都懶得動,擋劍的動作漫不經心,卻透著一股難言的瀟灑意氣。

詹倩兮死死盯著那張側臉,嘴唇顫抖,渾身不可自控地戰栗起來。這個名字深入她的骨髓,年少時午夜夢回,無論美夢噩夢都是他,詹倩兮化成灰都不會忘記,但現在,她卻不敢說出來。

江子諭。

像是懸在頭頂的劍終於落下,詹倩兮甚至生出種如釋重負的感覺。終於來了,果然,他沒死,他又回來了。

詹倩兮想到這段時間他們一個個惶惶不可終日,不由覺得可笑。去天絕島的船撲空了,島下麵什麼都沒有,本該封印在寒冰裡的江子諭不知生死,不知去向。若說江子諭就這樣死了,無論桓致遠還是詹倩兮都不能信,但若江子諭活著,他在哪裡,想做什麼?

無極派、雲水閣乃至歸元宗為此如臨大敵,詹倩兮連食物都不敢碰了。結果,江子諭壓根理都沒理他們,依然和以往一樣桀驁不馴,目中無人,還有心思替女人出頭。

哪一個逃亡之人不是隱姓埋名,小心翼翼,隻有他,光明正大走在敵人的門派裡,為了一個女人和人單挑,空手敢接白刃,狂妄的不加掩飾。

詹倩兮剛才看得很清楚,是江子諭主動拉人,將女子護到自己後方。詹倩兮苦笑,也不是完全沒有改變,至少一萬年前,他可從不會管女人死活。

詹倩兮和他訂婚多年,為了他從雲夢澤遠赴昆侖宗,她堂堂一個仙門大小姐,像普通弟子一樣住在涿山,起早貪黑練劍。她做了這麼多,但從來沒被他正眼看過。

詹倩兮至今記得,訂婚後,父親想和江子諭拉近關係,盛情邀請江子諭來雲夢澤做客。詹家為迎接他大動乾戈,雲夢澤提前半個月清場,父親怕雲霞不夠好看,特意清理了水澤,連夜在湖邊移植繁花。詹倩兮大概準備了三十多套不重樣的衣服,大家心照不宣,雲夢澤聞名遐邇,號稱天下第一水,江子諭第一次來雲夢澤遊玩,自然需要人陪著遊湖。詹倩兮是雲水閣大小姐,又是江子諭的未婚妻,舍她其誰。

結果呢,江子諭壓根沒露臉,接風宴是他的好友桓致遠出麵應酬的。桓致遠說,江子諭路過雲夢澤時看到一隻靈獸,覺得很有意思,就跑去打靈獸了。

真是一個可笑的借口,但詹倩兮又知道,這多半是真的。彆人若是撂下主人家不管,自己跑去打獵,必是存心挑釁,但江子諭真的能乾出這種事。詹倩兮的父親有些尷尬,但很快調整過來,笑嗬嗬地和桓致遠推杯換盞。

之後幾天,江子諭也神龍見首不見尾,要不是雲水閣弟子確實在湖邊見到過他,詹倩兮都以為江子諭壓根沒來。最後一天,詹倩兮的父親沒辦法了,親自下帖子邀請江子諭赴宴。好在江子諭不給詹倩兮麵子,長輩的麵子還是顧忌的。

晚宴當天,詹倩兮沒有出席。但她換了一下午衣服,終於在三十套衣裙中挑到一套合心意的,悄悄跑去宴會廳偷聽。她躲在屏風後麵,聽到父親問:“江道尊,小女被家裡寵壞了,脾氣頗有些驕縱。不知她在昆侖宗,有沒有給道尊添麻煩?”

過了一會,一個清朗慵懶、漫不經心的聲音響起:“她不住在青雲峰,除了練劍我很少見她,有沒有闖禍我也不清楚。桓致遠和她住得近,有什麼事問他吧。”

詹倩兮臉上的笑容僵住,屏風後氣息也凝滯了一瞬。很快,詹父像沒事人一般,繼續笑著問:“沒麻煩道尊就好。小女天賦尚可,修道以來家裡沒怎麼管過她,沒想到這次回家後她卻時常擺弄劍法。不怕幾位笑話,我作為父親,還從未見她如此勤勉過。江道尊,不知小女在劍道一途上可有進益?”

詹倩兮透過屏風上織金點翠的山水花紋,悄悄看向廳內。父親背對她坐著,背影高大雄偉,右邊第一席坐著一個少年,他身著墨紫色衣袍,肩寬背直,側臉英挺,手指隨意搭在膝上,姿態瀟灑恣意:“詹閣主,若你誠心想問,我不妨和你直說。令千金有雲水閣的資源供著,走法修這條路,堆到四星不成問題,如有機緣,五星或許也可一試。但要想修劍,她資質有限,偏偏還從不肯承認自己的短處,一昧愚笨自大,恐怕這輩子就是這樣了。”

詹倩兮來宴客廳本是懷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少女心意,結果卻聽到這麼一番話。她怔住,臉上從紅轉白,霎間覺得她可笑透了。她,詹家,都像是台上的跳梁小醜,巴巴湊上去,人家還嘲笑她愚笨。

當時的詹倩兮十六七歲,她容貌美麗又出身尊貴,一路被人捧著長大,怎麼能聽這種話?如果是彆人也就罷了,偏偏這些話是從江子諭口中說出來的。江子諭可是她的未婚夫啊,當著詹家眾人、滿堂賓客的麵這樣說,置她的臉麵於何地?

其實詹倩兮後來想想,江子諭說的都是對的。她天資不錯,但也隻是富貴堆出來的不錯,若生在平民家,不見得比那些外門弟子強多少。她要是按部就班練習詹家本門功法,在丹藥靈石支持下,修到四星不成問題,但也僅是如此。如果棄而修劍,是練不出門道的。

江子諭甚至連她的變數都猜中了,他說如果遇到機緣,或可嘗試玉衡星。江子諭說這些話的時候恐怕並不會料到,詹倩兮後來確實修到了五星,隻不過,機緣是他的入星脈。

現在詹倩兮已經能坦然麵對江子諭的評價,但當年那個十六七的少女如何聽得?心高氣傲的詹大小姐容不得丁點質疑,她恨上了江子諭,也為後續埋下了導火索。

一轉眼這麼多年過去,物是人非。她再未議親,桓致遠無心娶妻,他們的家族在短暫的興盛後各自衰退。詹倩兮耿耿於懷很多年,後來她想通了,可能江子諭就是天生薄情,一心大道,腦子裡沒有情愛這根筋。不隻是她,他對任何女人都這樣。

但現在,詹倩兮心態再次失衡了。她已垂垂老矣,壽元將儘,江子諭依然年輕氣盛,甚至會為了一個女子出頭。憑什麼?他當年但凡表示出些上心,詹倩兮根本不至於走到那一步。

詹倩兮的表情飛快變幻,時喜時怒時嗔,大弟子嚇了一跳,忙問:“閣主,您怎麼了?這段留影有什麼問題嗎?”

詹倩兮回過神來,擺擺手,說:“沒事。你出去吧。”

詹倩兮最重視儀態,她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可不像沒事。大弟子不敢言說,行禮後緩步退下。

大弟子退到門口,正要轉身出門時,忽然被後麵的聲音叫住:“等等。”

大弟子回頭,看到詹倩兮猛地站起來,本著臉,一迭聲道:“備車,去無極派。”

·

無極派,桓致遠得知詹倩兮去而複返,很是吃了一驚。他意識到事情有異,沉著臉道:“快請。”

詹倩兮進入掌門宮殿,都沒有寒暄,兜頭說道:“江子諭還活著。”

桓致遠一愣,纏繞他多日的那股不祥感又浮上來了。桓致遠麵色不變給周圍下了禁製,確保一隻蒼蠅都不會飛進來後,才問:“怎麼回事?”

詹倩兮拿出留影石,給桓致遠看了那段投影。

桓致遠很快認出來這是赤霄峰,看場景正是前段日子雲水閣傳授摘星步的時候。緊接著,桓致遠同樣幾乎是第一眼就認出那個側影。

大殿中死一般的寂靜。詹倩兮收起留影石,不必多說,桓致遠便站起身,寒著臉給弟子傳訊:“拿外門弟子名冊上來。”

很快,外門弟子所有資料就擺在桓致遠和詹倩兮麵前。桓致遠翻過其中一份時,頓了頓,手指一抬將那份資料轉給詹倩兮:“找到了。”

詹倩兮沉著臉抬手,由靈力化成的字跡在接觸到詹倩兮手指時迅速變成真實紙張。她看到上麵的名字,深深顰眉:“江少辭?”

“是啊。”桓致遠沉聲應道,說完,他自嘲地笑了一下,“他甚至連姓氏都不屑於改。”

桓致遠見過許多化名,但像江子諭這樣敷衍的還是少數。詹倩兮盯著那三個字,忽然想到什麼:“我記得他是昆侖宗收徒時從凡間接引來的。莫非,這是他凡間的名字?”

桓致遠一怔,雖然無法證實,但他立刻就覺得這是真的。桓致遠長歎一聲,莫名感懷:“一萬年了,他還是這樣,一點都沒變。”

桓致遠既是最了解他的朋友,又是害他身敗名裂的仇敵。江子諭好不容易活著從封印中逃出來,任誰想他都該是一副陰鷙仇世的模樣,躲在陰影裡不修邊幅,整日瘋瘋癲癲念叨著複仇。結果所有猜測裡,唯有複仇這一點押中了。

他回來了,但不陰暗也不偏激,而是給自己報了個名,以弟子的名義大張旗鼓走入少華山,他甚至連容貌名字都沒變。桓致遠都不知道該說他狂妄還是幸運,一萬年前他那麼大的名氣,連黃口小兒都能說出江子諭的事跡,他竟然還敢光明正大出現在人前。更諷刺的是,桓致遠還真沒有發現。

短短片刻,江子諭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都呈現在桓致遠麵前。桓致遠一項項劃過:“陣法概述,魔物誌,啟元通史……他還真把自己當弟子了?”

桓致遠一一瀏覽過江子諭的課表,他甚至在其中看到了“劍法基礎”。看玉牌中的記錄,江子諭去上過這門課,甚至還有幾次隨堂測試的成績。

桓致遠忍無可忍,重重一掌拍在桌案上,名貴的靈木桌瞬間碎成齏粉:“欺人太甚。”

比仇敵活著更氣人的事情是什麼?那就是他們嚴陣以待,而對方壓根沒放在眼裡,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招搖過市,尋釁滋事、逃課打架一樣沒少。他們到處尋找江子諭的時候,江子諭本尊就待在大本營裡,好整以暇看他們亂轉。

桓致遠不想看下去了,再看一會,他非得氣死。桓致遠揮袖將東西收起,一瞬間恢複成威嚴深重的掌門模樣。他叫弟子上來,問:“江少辭現在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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