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福沉默,按照它以往的經驗,接下來江少辭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會打它,剩下百分之十是將它關閉。
說實話就會被打擊報複,長福閉了嘴,默默躲到江少辭看不到的地方去了。
長福咕嚕嚕的聲音逐漸遠去,庭院裡隻剩牧雲歸和江少辭兩人。氣氛微妙尷尬,江少辭覺得立刻撤手顯得他很心虛,便穩住不動,無事人一般說:“這一招看似鋒利,其實是虛招,為的是接下來的變化。所以動作一定要做到位,不然後麵變化不及就失去意義了。”
江少辭講得頭頭是道,牧雲歸也裝作認真地聽。江少辭的手還停在牧雲歸腰側,他也不敢用力,虛虛浮著。
長福沒說話之前,江少辭壓根沒注意,經長福挑穿後,像是突然提醒了江少辭一樣,他意識到手心的觸感極其柔軟纖細,仿佛合掌即可圈住。她身上雖瘦,但並不是久不運動的虛軟,也不是病態不健康的瘦弱,而是纖長有力,挺拔精神,蓬勃而富有生命力。
江少辭劈裡啪啦說了通廢話,終於能順利下台,不動聲色地將手收回來。江少辭繼續講下一個變招,這次他不知道怎麼了,拆解招式時注意力頻頻走歪。
他發現牧雲歸做劍招非常好看,她四肢纖長,脖頸挺拔,出劍時又輕又快,無論正麵看還是側麵看,線條都賞心悅目。江少辭構思劍招時並沒有考慮過美觀,但由牧雲歸做出來,卻有一種舞蹈般的韻律。
江少辭走神走得極其嚴重,連牧雲歸都看出來了。她見江少辭若有所思的樣子,主動說:“要不今日就先到這裡吧。”
江少辭回過神,內心尷尬,臉上還一副高深莫測:“好。”
江少辭的天才形象深入人心,還是很能唬人的。就算他走神,牧雲歸也下意識覺得他在思考,而不是在發呆。
江少辭思緒確實有些亂,牧雲歸的動作激發出他新的靈感,江少辭猛然意識到他太局限於曾經了。淩虛劍法是江少辭未被封印前最出色的作品,從此他的思路就被淩虛劍法限製,無論出什麼招,都無意識順著淩虛劍法的思路想。
可是,過去的榮光無論多麼輝煌,也終究過去了。若總流連於舒適圈內,必會被自己溺斃。
牧雲歸回到屋內,她發現江少辭一直安安靜靜的,仿佛在想什麼。牧雲歸倒茶,緩慢放在兩人麵前,問:“怎麼了?”
江少辭接住茶盞,過了會,輕輕搖頭:“等我想清楚再和你說。今日那個叫語冰的女子,你覺得怎麼樣?”
牧雲歸抿唇,猶豫了一下,最後如實說:“我覺得,她和慕思瑤很像。”
這種像不局限於長相,更多的是氣質。牧雲歸見了語冰,終於明白當初在姑胥城,店小二為什麼覺得她和慕思瑤是親戚了。
如果牧雲歸不認識語冰和慕思瑤,看到這兩人站在一起,她也會下意識覺得這是堂表姐妹。不說彆的,她們的身量、氣質如出一轍,站在人群中明顯和大家不一樣。
江少辭點頭,道:“我也這樣覺得。北境那種不搭理人的勁兒,一般人學不來。”
牧雲歸默默看著江少辭,問:“你和北境有恩怨嗎?”
牧雲歸早就想問了,每次看到北境之人,江少辭必然陰陽怪氣瘋狂輸出,絲毫不掩飾偏見。江少辭聽到,輕哼一聲,嗤道:“一群晚輩,哪配和我有恩怨?他們的祖宗還差不多。”
那就是確實有了。牧雲歸無語:“你怎麼到處都是仇家?”
天絕島四大家族和他有仇,仙界三大仙門分彆和江少辭有私怨,現在連北境也和他不對付。牧雲歸仔細一想,發現自從登上仙界大陸,她就沒聽過江少辭提起朋友,到處都是他的仇人。
惹事程度能達到這個水平,也是厲害了。
遍地都是仇人,但是江少辭毫無反省的意思,依然不屑道:“仇人至少得是實力相當的人,他們還不夠格。真正值得我記在心上的,隻有一個人罷了。”
牧雲歸好奇,低聲問:“是誰?”
想起那個人,江少辭眼神變得凝重。他輕輕搖頭,並不肯對牧雲歸說。
牧雲歸見江少辭不說,越發篤定這個人有問題。其實江少辭不說並非信不過牧雲歸,而是怕給她帶來危險。修士修為達到一定程度後,可以對天地、命運產生感應。知道名字便是有了因果,牧雲歸什麼都不知道更好。
江少辭怕她追問,趕緊提起另一個話題:“你聽說過言家嗎?”
牧雲歸挑眉:“上次你和容玠提起的那個言家?”
“沒錯。”江少辭當然知道牧雲歸並不清楚內情,他隻是隨便起個話頭,轉移注意力罷了,“他們是北境的一個家族,據傳可以預言未來,趨吉避凶。他們有一門獨門功法,修煉得道者可以開化眼睛,撞到契機時能看到未來的景象。這些人的眼睛,便是破妄瞳。”
原來他們在海底拿到的那枚琉璃一般的法寶,竟是如此來的,牧雲歸突然想起自己的眼睛,皺眉問:“破妄瞳是生來就有,還是修煉而成的?”
“北境之事一向隱秘,言家更是秘密中的秘密,我也不甚清楚。”江少辭說,“不過,看樣子,應當是天生資質決定是否可以修煉,而能不能修煉成破妄瞳,還要看後天運氣。”
牧雲歸表情沉重,她停了一會,低聲問:“語冰就是言家人?”
江少辭默默點頭。其實今天他認出來了,他卻沒有對霍禮說。江少辭基本確定,語冰就是言家之人。
江少辭曾經對言家知之甚少,他知道的大部分事情都關於慕家。畢竟能讓江少辭記住的人不多,慕景就是其中之一。
江少辭每每想到那次比試都要生氣,他一直想痛痛快快打敗慕景,不知不覺就收集了很多消息。言家還是他在調查慕家時,順便注意到的。
言家人可以預言未來,按理這是天賜。然而上天給予一份禮物,就會拿走與之等價甚至更貴的東西。言家可以預知,卻無法修煉。
他們天生羸弱遲鈍,普通人學一個月就能學好的法術,他們卻要學習好幾年。言家族長意識到他們靠修煉永遠追不上彆人,便乾脆舍棄了自保,專心修煉預言術,以依附強者為生。
這個決定大膽而聰明,人最難的就是認識自己,他們天生不擅長修煉,何必拿自己的短處去拚對方的長處?不如做出取舍,集中精力和資源,專攻一點。
這個辦法給言家帶來了轉機,很長一段時間內他們都靠此維生。然而天有不測風雲,一千年前,帝禦城內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言家失寵了。
言家被流放至邊境,雖然依然在北境境內,但對於言家這種廢柴來說已經很危險了。江少辭猜測語冰就是因此流落在外,被霍禮看上,帶了回去。
市麵上關於言家的消息很少,江少辭曾經以為言家人天生通曉預言,遇到了語冰他才發現,原來並不是。預言這種天賦也和靈根一樣,即便是同胞兄弟姐妹也是有的人有,有的人無,有的人高,有的人低。
不幸的是,語冰就是一個沒有天賦的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