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攤牌(1 / 2)

慕策在沂山見江少辭的時候就有所懷疑,江少辭出手時要麼回避,要麼用巧勁化解,從沒有正麵對戰過。慕策那時候以為江少辭實力大減,所以用迂回戰術嚇唬人。但是隨著這段時間傳回來的消息越來越多,慕策發現江少辭不隻是為了虛張聲勢,他很可能在掩飾什麼。

比如,他用的法術,不是靈氣,而是魔氣。

果然,今日一試,完全證實了慕策的猜測。

慕策寒聲道:“先前仙門因為叛魔而封印你,你聲稱冤枉。現在,你有何解釋?”

江少辭彈了彈衣袖上的雪粒,覺得北境這個鬼地方實在無趣極了。他麵容冷白,眉眼卻漆黑濃密,眉梢和眼角收成尖銳的角,斜斜上挑,有一股撲麵而來的跋扈飛揚。此刻他眼睛微微垂著,英挺的眉骨擋住視線,隻能看到一簇隱晦的陰影,尤其顯得淩厲冷峻。

江少辭慢慢說:“兩回事。一萬年以前,我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昆侖和仙門的事,問心無愧;一萬年以後,我為了活命隻能借助於魔氣,同樣問心無愧。”

“那你為什麼遮遮掩掩?若是問心無愧,為何要隱瞞你在修煉魔氣。”

“我並沒有隱瞞什麼,隻不過想減少一些麻煩。”

慕策冷笑:“一派胡言,減少什麼麻煩?”

“就像你現在這樣的麻煩。”江少辭說,“我做什麼,沒有必要向彆人解釋,更不想聽你們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世間既然出現了魔氣,那便必有其用。我不過是走了一條你們都不敢走的道路罷了。”

天衍四九,人遁其一,這是江少辭的道號。當初他修行快得突破常識,長老們仔細檢查過,沒人解釋得清,隻能搖頭說“許是天意”。後來,江少辭成為有史以來最快突破六星的人,取道號“天衍”,意味大道五十,他獨獨占四九。

如今,江少辭又把同樣的話還給慕策。慕策臉色冰冷,毫無動容,完全不吃他這一套:“修仙界與魔物不同戴天。自從魔氣爆發以來,有多少宗門萬年傳承卻毀於魔獸,有多少修士家破人亡屍骨無存,有多少孩子一出生就失去了父母雙親。外麵那些行走的怪物,每一寸皮膚都浸透著修士的血,而你,現在卻要與他們為伍。你到底是人,還是獸?”

江少辭輕嗤一聲,說:“靈獸也以靈氣為食,那你為什麼讓它們拉車,卻並不把它們當同類呢?對上天而言,凡人也好,修士也罷,和山間猛虎、溪中遊魚、地上螻蟻沒有區彆。人本身就是獸的同類,修士靠著修行屠戮靈獸,用他們的筋骨煉器,用鮮血煉丹,你怎麼不說人身上浸染著世界所有生靈的血呢?”

“好。”慕策點了下頭,說,“我不和你爭辯這些,我隻問你,你以後打算怎麼辦?修煉到一定程度就停止,還是走一步看一步?世上從未有人從魔氣中活下來,更談不上什麼功法、招式。如今已有許多地方出現會說人言的魔獸,再過些時日,修士和魔獸的一場硬仗不可避免。那些有思緒、會說話的魔獸,到底是獸修煉出神誌,還是人修煉魔氣後墮化成獸?”

現在的修仙界和一萬年前截然不同,萬年前地上處處可見人跡,但如今大部分地方都是叢林荒野,幸存的人類都集中帝禦城、無極派、雲水閣、歸元宗、流沙城這幾個大勢力周邊,像孤島一樣被切割成東南西北,彼此之間遙遙相對。

一旦魔獸有組織地對幾個聚集地同時發動攻擊,勢力和勢力之間失去聯係,那被各個擊破隻是遲早的事情。最近魔獸的動態越來越詭異,不再像曾經那樣無序衝擊邊界了,主力仿佛在有目的性地彙聚。許多人都意識到危險,但是誰都不肯做先出頭的那個。

慕策也是如此,北境倚據天險,帝禦城更是被沂山山脈包圍其中,易守難攻,如果不是看到切實可行的利益,慕策不會冒險和外人結盟。其他門派的人多半也是這樣想的,故而大家誰都不肯動,全在觀望。

如今靈氣貧瘠,魔氣橫行,修士和魔獸力量懸殊。修仙者之所以還能占有一席之地,就是仗著魔獸橫衝莽撞,沒有章法,一旦魔獸被什麼東西組織起來,有計劃地攻擊人類,那就非常可怕了。然而人對魔獸知之甚少,一千年前大陸上的修仙者就發現魔獸中出現領導者了,但是這些有神誌的高階魔獸到底是如何產生的,至今是個謎。

有人說是高階魔獸捕食低階魔獸,慢慢積累出智力;有人說是魔獸聚居地出現了變異魔植;甚至還有人說,那些東西原本就是人,他們不顧禁令偷偷修煉魔氣,魔氣吸收多了無法控製身形,最後變成那副不人不鬼的樣子。

眾人莫衷一是,慕策原本隻是防備,但是看到江少辭後,他不得不提防最恐怖的那種可能。萬一高級魔獸真的是人修煉變成的……那江少辭這種人變成魔物,就太可怕了。

江少辭沉默良久,他走到現在,每一步都是賭。他沒有修煉功法,沒有前人經驗,全靠自己摸索。他其實也不知道自己的終點在哪裡,或許有一天,他的好運終會用完,他也會變成一個無知無覺的殺戮機器。

未來誰都無法保證,江少辭隻能說:“我對魔氣亦知之不多,但是我現在神誌清醒,沒有任何走火入魔的征兆。”

慕策聽後輕嗤一聲,諷刺道:“每一個入魔的人,殺人前都聲稱自己一切正常。修仙修魔是你的事情,我沒興趣乾涉,但是你卻帶著雲歸,那我就少不得和你算一算賬了。當年你和父親比武乃公平切磋,我們願賭服輸;一萬年前你盜走霜玉堇,慕家還以冥寒冰,也算一報還一報。無論牧笳進入天絕島是不是偶然,她既然放出了你,那這些事情就兩清了。但是,你卻帶著雲歸回到大陸,處處乾涉我們父女相處。你想做什麼?”

兩人見麵時就相互忍著,慕策先安頓牧雲歸,江少辭為了牧雲歸也裝作不知。現在,這件事終於捅開了。

雖然牧雲歸未必肯認慕策,但他終究是牧雲歸的生父,事關牧雲歸終身,江少辭必須征得慕策的同意。

江少辭再一次慶幸,麵前的人是慕景的兒子,而非慕景。雖然早就聽說過姓名,但是彼此都沒見過麵,還能用陌生人的態度交談。要是換成慕景……

江少辭光想想都覺得頭疼。

江少辭說:“寧清離、桓致遠、詹倩兮和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人我一定要殺,魔氣我也一定要繼續修煉下去。我不可能對你允諾什麼,隻能保證,如果將來我不幸步入前人後塵,我不會傷害她一根頭發。”

“所以你還是什麼都沒說。”慕策不為所動,依舊冷冰冰看著江少辭,“你既不肯收手,又不肯限製自己,那我憑什麼相信你?”

江少辭眼眸清淩,麵如寒冰,語氣中不覺染了厲意:“若你被師父、朋友、未婚妻背叛,被摧毀修為,剝奪靈脈,冰封萬年,你還能說出收手這兩個字嗎?”

“可是這些和我的女兒有什麼關係?”慕策說完,冷冷勾了下唇角,“差點忘了,你還有一個未婚妻。你連自己的事情都沒有處理好,有什麼資格奢求她?她流落在外十九年,已經夠坎坷了,我不想她的後半生因為某一個人的私心,被牽連到渾水裡,終生不得安寧。”

江少辭在這些逼問下毫無還手之力,他的仇人中,修為最次的都是詹倩兮,修為五星。桓致遠根基穩固,和江少辭未出事前同等級彆,手下還擁有一個劍修門派;寧清離更是神秘莫測,不知深淺。江少辭可以不怕死,但他不能連累彆人。

若他執意帶著牧雲歸,將來複仇失敗,寧清離、桓致遠會放過牧雲歸嗎?

顯然不會。

江少辭沉默良久,屋內忽然響起動靜。過了一會,門被推開,牧雲歸睡眼朦朧,意外地看著院子:“你們在做什麼?”

牧雲歸沒睡多久就被外麵吵醒,她頭發未綰,長發自然散在身後,再加上剛剛睡醒,發梢微微打著旋,蓬鬆感十分明顯。慕策和江少辭不約而同停止說話,江少辭麵色不動,問:“吵醒你了嗎?”

“我在睡覺,隱約聽到外麵有動靜。我以為有敵人,趕緊出來查看,結果就看到你們。”牧雲歸按了按眼睛,問,“你們剛才在做什麼,我好像聽到你們說話。”

“沒什麼。”江少辭麵不改色,道,“他不請自來,想叫你回去睡。我不讓他進去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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