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雲歸依然不以為意:“你不會濫殺無辜的。”
“我會。”江少辭手心裡聚集一股魔氣,冰冷回頭,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她陷在純黑大氅裡,巴掌大的臉靠在毛領上,黑色絨毛圍在她臉邊,越發顯得那截皮膚白皙細膩。她隻留一個腦袋在外麵,手腳沒有絲毫探出來的意思,像是一直愚蠢的把自己四肢捆起來的鹿,一旦危險降臨,她連跑都跑不了。
江少辭的氣忽然就發不出去了,牧雲歸毫無危機意識,還在單方麵和江少辭聊天:“我們在天絕島的時候,有一夜也是在野外露宿。不過那時候是夏天,海上氣候很溫暖,天上也有漂亮的星星。”
江少辭原本不信她那些瘋話,聽到這裡,他發現牧雲歸的描述竟和天絕島很像,不由試探:“你很熟悉海?”
“我前十八年都在島上長大,怎麼會不熟悉海洋呢?”牧雲歸微微歎氣,“原來,已經這麼久過去了。那時候我覺得天絕島沉悶又死板,自從母親死後,我一直想離開那裡,所以發現你時才那麼驚喜。沒想到,等真正離開我才知,外麵遠比天絕島險惡,曾經我以為最惡毒的四大家族,和這些年見識的人性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相比之下,天絕島與世隔絕,不爭不搶,倒有些世外桃源的意思了。”
江少辭眼睛微眯,不覺警惕起來:“你到底是誰?”
“我說了,我叫牧雲歸。”牧雲歸打了個哈欠,終於湧上些睡意了,有一搭沒一搭說,“不是你以為的那個慕,而是放牧的牧。雲是雲彩的雲,歸是回家的歸,正好和辭相對……”
她說著,小臉歪在毛領邊,徹底睡著了。江少辭良久注視著她,唇齒間緩慢劃過那幾個字。
牧雲歸。
她神態間對他十分信任,言語裡也有不少天絕島的細節。難得,他們真的認識嗎?
牧雲歸很久沒有露宿野外了,寒風再加上陌生的環境,她這一覺睡得並不踏實。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她開始做夢。
夢裡她仿佛來到一個溫暖濕潤的地方,周身是一望無際的藍,遠遠還能聽到規律的漲潮聲,牧雲歸轉了個圈,意識到這裡是天絕島。
是因為睡覺前談論了天絕島嗎,她為什麼回來了?
牧雲歸不明所以,繼續往前走。她清晰記得天絕島結界被南宮彥熄滅,他們走時,天絕島已是一片狼藉。然而現在,屋舍渡口都好好陳列著,不遠處還能看到祭壇。牧雲歸心想,這個夢好生奇怪,她在天絕島又沒有牽掛,夢到天絕島做什麼?
她想法沒有落,身體忽然換了個地方。這回她站在祈仙島地下,周圍是潮濕逼仄的溶洞,滴滴答答滲著水。一隊仙門弟子牢牢把守著洞口,每個人手裡都握著劍,似乎裡麵有什麼危險東西,他們必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牧雲歸輕輕咦了一聲,這不是無極派和雲水閣的衣服嗎?這群人怎麼在這裡?牧雲歸隨即想到,無極派和雲水閣確實來過天絕島,那時候他們消失了好幾天,行蹤成謎,神色緊張,每個人都神神叨叨的。莫非,那時候他們並不是在尋找逃島的南宮彥等人,而是在搜查溶洞?
牧雲歸的心立即快速收縮,這裡洞裡有誰,她再清楚不過。
牧雲歸立刻想跑出去,尋找夢境中的“牧雲歸”。她想看一看他們家,就算裡麵沒人也無妨,務必告訴她,“牧雲歸”已經把江少辭喚醒了。
然而她在夢境中,場景行動根本不由她說了算。牧雲歸離不開溶洞,在她拚命嘗試時,裡麵的人出來了。他們手指艱難地保持著法印,身上的法器全力發著光。牧雲歸看清他們身後的場景,腿腳一軟,忽然明白這是誰的夢境了。
在這個世界裡,或者說在南宮玄大展拳腳的原文劇情中,牧雲歸沒有被東方漓暗算落海,她沒有被暗潮衝到溶洞,也沒有發現島下的封印。在無極派等人到來時,江少辭還睡在寒冰中,一無所覺。
他被那些人帶回了仙界大陸。牧雲歸充滿了絕望排斥,她捂住眼睛不想看,可夢境並沒有理會她的心聲。時間一點一滴推進,她徒勞地看著江少辭被鎖入無極派地牢,被鎖靈鏈穿過四肢,被絕靈陣法折磨得虛弱不堪。
他明明是那麼高傲的人,是千萬年以來修仙界最耀眼的明星,現在卻被關入暗無天日的地牢,沒有飲水、食物,更不必說藥材。那些人怕他反抗,根本不讓他有多餘力氣,他每次稍有動作,手腕和肩胛上的鐵鏈就會劇烈震動,他身上的傷不斷撕裂、愈合、再撕裂,鮮血一層層染在衣服上,最後都發了黑,根本看不出本來布料。
這還不止,上麵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派人下來,用藥物迷暈他,然後割開他的手腕放血。他失去修為,經脈俱毀,身體本就千瘡百孔,每次還要放一大碗血,牧雲歸眼看著他一日日消瘦下去,每日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偶爾蘇醒,眼睛裡黯淡無光,完全看不出這是一萬年前,備受追捧、最負盛名的傳奇天才。
黑暗會讓人失去時間感,自從來了無極派,夢境就一直停留在黑暗中,牧雲歸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他又睡著了,牧雲歸蹲身,靠在牢房邊,伸長手費力去夠他的臉。
他嘴唇乾裂,睡夢中眉心都皺著,肯定不好受。牧雲歸指尖即將碰到他的側臉時,忽然手腕傳來一陣劇痛,牧雲歸一激靈,本能睜開眼。
眼前天色已經亮了,老虎臥在不遠處,百無聊賴舔自己腿上的毛。江少辭單膝半跪在她麵前,臉色冰冷,另一隻手握著她的手腕。
手腕上傳來尖銳的痛,想來她就是被這陣痛叫醒的。
牧雲歸怔怔看著麵前的人,過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天亮了?”
“對。”江少辭冷冷道,“你自言自語了一整夜,我叫醒你,你還想襲擊我。”
牧雲歸不知道剛才的事情,並不清楚其實那並不能算襲擊。江少辭見牧雲歸越睡越起勁,忍無可忍過來叫醒她。但江少辭靠近後,發現牧雲歸嘴裡喃喃自語,還意圖摸江少辭的臉。江少辭從來沒被人碰過臉,在他看來這自然是襲擊了,他本能阻擋,然後牧雲歸就醒了。
牧雲歸的手腕和斷了一樣,她之前就覺得江少辭力氣大,現在看來在外麵他還是留力氣了,她根本沒有感受過他真正的力氣。牧雲歸不知真相,隻以為真的是自己的錯,吃力地爬起來,道歉道:“抱歉,我不知道是你。”
江少辭瞥到牧雲歸皓腕上一圈淤青,她皮膚白皙無暇,此刻卻橫亙了一道淤青,像是瓷器上的裂痕,礙眼極了。江少辭嘴唇抿了抿,什麼都沒說,站起來冷冷道:“醒來就快點,我要走了。”
牧雲歸剛醒,還經曆了一個完全不愉快的夢境,嗓音都是沙啞的。她低低應了一聲,聲音低沉慵懶,然而她完全不知道這陣聲音有多勾人,自己還窩在大氅裡,有氣無力地紮頭發。她一回頭,瞥見旁邊放著一雙靴子,頗為驚訝:“這是給我的?”
江少辭遠遠走開了,清早的風穿過他的衣擺,將他的黑衣卷得獵獵作響,似乎沒有聽到。牧雲歸受寵若驚地說了聲謝謝,將腳伸出溫暖的大氅,蹬入靴子中。
這雙靴子不知道用什麼動物的皮毛做成,格外溫暖結實。牧雲歸穿好靴子,在地上蹦了蹦,意外的合腳。
牧雲歸腦海裡不由浮出來一個念頭,他怎麼知道她的腳多大?但不遠處魔獸已經不耐煩地打呼了,牧雲歸不好再耽誤,趕緊收拾好,抱著江少辭的大氅追上去。
昨天腳踝還是腫的,今日行走就一點感覺都沒有了。牧雲歸追上江少辭,抱著他的衣服遞給他,微微笑道:“你的衣服,昨夜謝謝你。”
江少辭淡淡唔了聲,眼睛不在意地望著天邊,說:“你收著吧。”
牧雲歸哦了一聲,江少辭這件大氅裹起來有好大一團,牧雲歸雙臂抱著,顯得格外纖細。她手指無意識拂過上麵的絨毛,忽然道:“你能不能給我看一下你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