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片夜空,祈城。
南宮玄在眾人的簇擁下走入祈城最大的府邸,堂堂皇帝淪落到居無定所的地步太不體麵,所以,身邊人聰明地把這裡稱為“行宮”。
木犀跟在南宮玄身邊,說:“皇上,今日時辰已晚,許多東西來不及安置,您暫且將就一晚吧。”
南宮玄點點頭,他前段時間突然暈倒,醒來後總覺得眼前這一切模模糊糊的。身邊人說,他們在行都俆城被魔頭偷襲,南宮玄率領眾人英勇撤退,行到郊野時南宮玄體力不繼暈倒。經這樣提醒,南宮玄的回憶也漸漸清晰起來。他很快就接受了這個設定,他是皇帝,英明神武,舉世無雙,不光劍法天下第一,連後宮也美人如雲。
這個事實才符合南宮玄的認知,他心目中的自己就該如此霸氣威武。偶爾記憶深處會閃過些許異樣感,南宮玄不願意去探究,久而久之,他自己都忘了。
畢竟,如今他的人生已沒什麼缺憾了,何必較真呢?事業方麵,他從一個無人看得起的庶子廢柴逆襲成天下第一,還建立了自己的帝國,天底下再無人能比得過他。情路方麵,他的正室木犀端莊明麗,處事大方,妃嬪們環肥燕瘦,各有千秋,並且所有女人都愛他愛得不可自拔。
江山美人在手,作為男人似乎再沒什麼遺憾的。南宮玄唯有兩點不太滿意,一是如今有一個很可惡的魔頭,總是滋擾他的國境;二是他最愛的女人牧雲歸早逝,是他畢生可望不可即的白月光。
南宮玄深深歎氣,一晃多年,距她離開已有一千年了。她死時年僅十九,生命定格在最美麗的時候,這一千年他不斷尋找像她的人,包括他最寵愛的妃嬪楚美人。楚美人之所以能得寵,就是因為她纖細柔弱,迎風可做掌上舞,和牧雲歸的輕靈身姿很像。
但他搜集了多年,沒一個有牧雲歸當年的神韻。身嬌體軟的美人太媚,不似她清冷;冰山美人冷則冷矣,卻不夠靈動;難得找到能將天真和清冷融合在一起的女人,眼睛裡卻全是算計,隻要一開口,滿滿都是意興闌珊。
南宮玄自己也知道,牧雲歸之所以難以複製,並非因為美。這些年他不乏見過美貌不輸於牧雲歸的女人,但那顆勇敢、獨立,曆經人間冷暖卻依然真誠善良的心,卻再沒有見過了。
南宮玄聽到木犀的話,心中寬慰。木犀總是這樣大度賢惠,為他著想。他因為心裡有牧雲歸,無法分給木犀太多的愛,木犀卻始終無怨無悔,不光在修行上屢屢幫助他,還一視同仁地照顧他所有後宮。南宮玄拍了拍木犀的手,說:“這些年,辛苦你了。”
木犀唇邊掛著溫柔的笑,說:“陛下這是什麼話,你是我的夫君,我為你操勞天經地義。我們老夫老妻,還說這些客氣話做什麼。”
南宮玄聽後更感動了,喟歎道:“妻賢如此,夫複何求!”
楚美人披著罩衣跟在後麵,她聽到南宮玄和木犀的話,嘴角不屑地撇了撇。這個惡毒老女人,慣會裝腔作勢,誰不知道木犀佛麵蛇心,看著大度,實則最嫉妒不過。可惜皇上卻非常相信她,將後宮諸事都交給木犀打理,楚美人再不服氣也得忍著,靜待時機。
木犀因為事情辦得好,勾起南宮玄不少回憶,南宮玄今夜決意歇在木犀屋裡,陪發妻說說話。楚美人噘著嘴,滿臉不快走向自己的“寢殿”,等一進門,她看到灰撲撲的四麵牆壁,簡陋破舊的家具,越發不高興了。
這段日子逃難,每換一個行宮居住條件就要下降一大截,楚美人十分懷疑木犀是故意的!楚美人站在門口生悶氣,這時候身後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楚美人?”
楚美人回頭,一個做丫鬟打扮的女子站在陰影中,垂著頭問:“美人,天色晚了,您要歇息嗎?”
楚美人不高興道:“這種破地方,還怎麼住人?”
丫鬟對楚美人行了一禮,恭敬說:“讓美人不快,是奴婢疏忽。奴婢這就給美人收拾住所。”
丫鬟低頭穿過楚美人身側,進屋裡清掃。一晃而過時,楚美人隱約覺得這個丫鬟的側臉有些眼熟,但對方很快就挽起衣袖擦桌子,動作又大又重,一看就和楚美人這種養尊處優的寵妃不同。楚美人暗暗笑了一句,心道自己多疑,一個做粗活的丫鬟,哪能和她熟悉?
丫鬟雖然悶不吭聲,但做事還算不錯。沒一會,屋裡就打掃乾淨了,雖然依然簡陋,但至少不會弄臟楚美人的鞋子了。楚美人提著裙子,屈尊紆貴地走進去,她嫌棄地拍了拍自己衣袖,丫鬟從外麵端著水進來,躬身問:“美人,您要沐浴嗎?”
楚美人想到沐浴後明日才能美美地去見南宮玄,忙不迭應了。丫鬟低頭應下,來來回回準備熱水。楚美人坐到梳妝鏡前,卸下耳環,仔細地看自己的眉毛夠不夠精致。丫鬟垂著手出現在鏡麵中,低聲說:“美人,熱水備好了。”
楚美人點點頭,她將耳環鎖在盒子裡,驕矜地走向浴室。屏風後熱霧氤氳,一個大木桶放在中央,騰騰冒著熱氣。楚美人掃了眼,留意到屏風上畫著殷紅色的鳶尾,她不太喜歡這種花,便說:“鳶尾福薄,不吉利。明日把這扇屏風抬出去,換個牡丹、芍藥之類的插屏回來。”
丫鬟跟在楚美人身後,低著頭應道:“是。”
楚美人吩咐完後心情總算好受些了,她解開衣服,踏入浴桶中。她入水後發現水有些涼,不滿道:“我是多嬌貴的身體,凍壞了我你擔當的起嗎?還不快去端熱水來。”
丫鬟在後麵應了一聲,卻不往外走,反而步步靠近。楚美人感覺到一股冷氣逼近,終於意識到不對了。她捂著胸口,慌忙在水裡轉身。
剛才丫鬟站在昏暗的地方,就算進屋也一直低著頭,所以楚美人並沒有留意過丫鬟長什麼樣子。如今丫鬟的臉完全暴露在燈光下,楚美人看到那張臉,腦中頓時如被銳器敲了一下,刺痛感幾乎要鑿穿她的頭骨。
楚美人腦中劃過一陣白光,她終於想起來了,她並不是楚美人,而是東方漓;這裡也不是什麼異世界的後宮,而是青雲峰腳下某樣神階法器的內部世界!
楚美人緊接著覺得識海更痛,不對,如果她是東方漓,那眼前這張臉是怎麼回事?楚美人被嚇到了,脊背靠在浴桶邊緣,色厲內荏道:“你是何方宵小,為何頂著和我一模一樣的臉?”
“和你一模一樣?”丫鬟笑了聲,忽然大跨兩步上前,手中的衣帶一繞就將楚美人的脖頸勒在浴桶上。丫鬟膝蓋頂著木桶,手中不斷收緊:“並不是和你一樣,而是那本就是我的身體。你本是一介凡人,借著我的身體修煉了那麼久,也該知足了。現在,該你回報我了。”
楚美人和丫鬟此刻都是凡人女子,都沒有修為,但她們一個在水中一個在地上,楚美人很快就被丫鬟反製。楚美人吃力地張大嘴,完全顧不上好看不好看,拚命想呼吸空氣。然而她的掙紮隻是徒勞,勒著她脖子上的那雙手無比堅決狠辣,即便正麵看著楚美人瀕死扭曲的臉也沒有絲毫猶豫,可見是殺過人的。楚美人費力拽著衣帶,死亡關頭腦中忽然無比清醒:“你是係統?”
背後的丫鬟嗤了聲,沒有回答,手上的力道更緊了。楚美人萬萬沒有想到,她全身心信賴、視為金手指的係統,竟然要殺她。楚美人憋紅了臉,磕磕巴巴說道:“你若為了南宮玄爭風吃醋,我可以將他讓給你。”
做丫鬟打扮的東方漓聽到這裡,都笑了:“為了他,爭風吃醋?他也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