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少辭手裡捏著銅牌,反複查看。他手指修長,搭在冷硬的金屬上,尤顯漂亮。飛舟上隻有傀儡,沒有管事人,倒比外界更安全。江少辭問道:“積分是如何計算的?”
牧雲歸伸手,指向內海兩邊隱約可見的人影,說道:“巡邏結界,捕捉海獸,種植稻米,都能換取積分。同樣,購買船票、食物、武器,也都需要扣除積分。”
“這些收入歸誰?”
“歸相應的家族。比如船運是東方家和南宮家聯合運營,北郭家有最大的農田牧場,西門家擅長製作武器。而結界巡邏、祈仙島祭祀等事則由四大家族共同參與。”
江少辭點頭,他今天看了牧雲歸的啟蒙課本,已經不會再問出“令牌丟了裡麵的積分怎麼辦”這種問題了。江少辭環臂靠在椅背上,他看了一會,突然問:“結界靠什麼維持?”
這麼大的環島結界,每日要耗費的能量恐怕不小吧。
牧雲歸也順著江少辭的視線往外看去,安靜道:“結界靠靈石供應,每日由四大家族共同維護。”
江少辭挑眉:“原來島上還有靈石啊。他們將靈石握在自己手中,卻讓你們用積分?”
牧雲歸點頭:“靈氣有限,靈石早已成了稀世珍寶。聽說天罰降臨前,外界的人都用靈石結算,靈石普遍的像是路邊的石頭一般,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江少辭頷首,低低應了一聲:“真的。”
牧雲歸回頭,驚訝地看著他:“天罰前的事,你怎麼知道?”
江少辭靠在座椅上,眼睛都不眨,隨口道:“我猜的。”
牧雲歸鬆了口氣,不由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不知道就彆亂說,嚇我一跳。”
江少辭換了個舒服的姿勢,修長的腿隨意搭著,看向下方銀光粼粼的海麵,說道:“用積分取代靈石確實方便很多,但是這樣一來,錢就完全失去實用價值了。島上人終其一生都在供養一個虛幻的符號,而這種符號值多少錢,完全由製定規則的人說了算。”
“是啊。”牧雲歸極力望向北方,那裡有一大片平地,許多人站在那裡,日複一日低頭插秧、除草、收割,他們辛苦一整年,隻能掙取一丁點積分。然後,他們用這些積分,換取剛好夠吃一年的口糧。
他們看似一輩子都在辛苦奮鬥,可是臨終結算時,又會發現自己什麼都沒攢下。牧雲歸長歎:“可是,能有什麼辦法呢。”
兩人靜靜看著海麵。過了一會,江少辭的聲音低低響起:“你們口中的‘仙人’已有一千年未曾登島。島上的靈石應當是他們留下的吧,等靈石用完了,你們怎麼辦?”
飛舟之下,一隻巨型海魚躍起,卻隻咬到了飛舟的影子。牧雲歸垂眸看著這一切,良久,長歎道:“我也不知道。”
·
南宮家。
老仆送前來探病的少爺小姐們離開。南宮玄是南宮家主的庶子,生母在生他時難產死了,多年來南宮玄不得看重,身邊唯有一個老仆。現在南宮玄一躍成為新生代第一個打通天樞星脈的人,地位大漲,但南宮玄多疑,並沒有在身邊多留人。故而現在南宮玄生病,守在他身邊的,唯有一個年老體弱的忠仆。
那群少爺小姐鬨出很大動靜,宅子外麵吵嚷了很久。南宮玄獨自一人躺在病床上,眉頭緊緊皺著,忽然他渾身劇烈痙攣了一下,乍然睜開眼睛。
南宮玄盯著簡陋的屋子,恍神良久,才認出來這是許多年前,他在天絕島南宮家時的住所。
南宮玄長鬆一口氣,死而後生,金蟬脫殼,他終於成功了。
身上還有些暈眩發熱,南宮玄知道這是回溯禁術的後遺症。他靠在床柱上,盯著自己的手,陷入長久的沉默。
他不明白,明明他打通了七星瑤光脈,獨步天下,後宮如雲,稱王稱霸,一切蒸蒸日上,形勢大好。最後,他為什麼會落得那副場景。
他原本隻是一個小島上不受寵的庶子,生母早逝,父親不喜,從小像條狗一樣活在南宮家。在他二十歲那年,未婚妻打上門來退婚,他屈辱地接受了東方家的補償,撕毀了婚書。後麵有東方漓的追求者嘲笑他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南宮玄心裡的弦繃到極致,他將那兩人引到一個僻靜無人的海域,借海獸之口殺了他們。
但是在打鬥中,南宮玄也掉下山崖,被卷入湍流。他醒來時發現自己在一處溶洞,溶洞裡麵沒有靈氣,南宮玄出於謹慎,沒有深入,隻是在洞口烤乾了衣服就出來了。
烘衣服時,他坐在僻靜處,無意發現一枚玉佩。玉佩上的絲絛已經被風化成粉末,但玉卻晶瑩剔透,流光內斂。南宮玄覺得這枚玉不是凡物,便將它戴在身上。後來他回到島上,偽裝成什麼都沒發生過的樣子。東方家少了兩個人,對方查了很久,還是不了了之。再後來,外界的修真者來了,並將他們帶入仙界大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