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爛進骨子裡
見過?柚子看著徐方舟, 忽然想起來了。
對,他們見過, 在三年前。
那時候她才剛入行,給前輩做助理, 每天扛著攝像機跟在前輩後麵跑。某天接到本市有為青年和緋聞女友求婚並出入某酒店的消息,於是和前輩趕去。
但到了現場才發現那裡已經擠滿了人, 她拚死擠了進去,可沒想到前輩沒擠進來。
她不想錯失提問的機會,但旁邊老道的記者早就把能問的問了, 但對方都沒有答。
眼見有為青年要走, 她一股腦問,“請問您求婚用的是左手還是右手?”
背後的人都在往前擠,柚子扛著攝像機本來就站不太穩,不知道誰推了她一下,整個人往前撲。
突然一雙有力的手托住了她, 沒讓她摔個鼻青臉腫。
“都不是。”
柚子抬頭, 看見一張成熟穩重、讓人一瞬安心的臉。
這個人就是徐方舟。
徐方舟說, “彆人都是問我怎麼求婚, 直接命題,隻有你膽子大, 給我選擇題,說左說右說沒有都是你問題裡的圈套,彆出心裁。”
回想起來的柚子說,“徐先生本來也可以不回答的。”
徐方舟笑笑, “但是我想告訴你。大概是……”
他略一頓,有些不好說。薛起在旁邊說,“大概是見你弱小可憐又無助。”
柚子沒反駁祖宗,所以那個時候得到的是可憐分。她說,“這次徐先生在我們雜誌選誰來做這個采訪時,是因為想起我當時可憐的模樣,才選擇了我?”
徐方舟笑笑搖頭,“我不是慈善家,更何況這次是為集團正名,所以選擇誰來做主筆不是兒戲。我在你們雜誌中選了你,隻有一個原因,我喜歡你的文筆,也認可你的文筆。”
柚子心裡舒服了些,徐方舟又說道,“這也是為什麼我在看見你手拿鑽石的監控視頻後,沒有立刻把你交給警方的原因。”
如果交給警察,就算她演戲也沒有用,至少會在局子裡關押兩天吧。
柚子說,“徐先生身邊的人也很厲害,可以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查到有關鑽石的各種監控。”
“如果不是我相信怪力亂神的事,也不會把鑽石失竊時,卻把身在異地的你抓過來審問。”徐方舟默了一會說,“發現你有嫌疑時,我並不高興。”
柚子隨口問,“徐先生為什麼不高興?”
問完後柚子意識到這話不該問。
徐方舟說,“三年前我隻回答了你的問題,是因為我喜歡你眼裡那種拚命不服輸的眼神。三年後你卻變成了一個想偷取鑽石走捷徑的人,所以心情不好。”
薛起又冷不丁插話,“這句話的意思是……他現在還很喜歡你的眼神?”
四舍五入也是喜歡的一種。
柚子本來還有點感動,突然被他紮得清醒了點。假裝自己沒聽見喜歡兩個字,要不把眼神弄得頹廢點,避免被大土豪欣賞?
徐方舟又說,“這兩次和你的見麵,我很高興,薛小姐。”
對方的目光和語氣已經略有不同,柚子的職業習慣讓她對什麼事都多了幾分觀察和敏銳感,她覺得事情有點不妙。
而且徐方舟雖然不是傳統意義上的花花公子,但三十多歲的人,女友也從來沒有斷過,柚子可不想被卷入什麼花邊新聞裡,自己上個頭條。
“如果可以,明天我想約你……”
柚子說,“我挺喜歡看耿娜小姐播報的新聞。”
徐方舟一頓,柚子的心思他一眼就看穿了,這是提醒他你是有女朋友的人,請不要對我說接下來的話,以後最好也不要有什麼瓜葛。
但此時的柚子在他眼裡就像隻兔子,倔得可愛。
徐方舟沒有接話,說,“我所知道的是,薛小姐還沒有男友。但聽管家說,你和一個男人在同居。”
薛起微微彎眼,“小胖,他好像吃醋了,看來他是真的有點喜歡你。”
就算是很多點她也不想繼續,柚子是個明白人,彆說不喜歡,就算是喜歡,她覺得自己也不是那種能夠讓徐方舟對她一人專情的人。
她要是喜歡上了他,到時候被分手,被彆的女人插一腳,她會很難過。
可打又打不過,吵又吵不贏,比賽燒錢也燒不過,那她可能會被狗男女氣死。
為了不被氣死,柚子決定在火花點燃時就啪啪踩滅。
“是。”柚子平靜地看著他,點頭說,“那是我未婚夫。”
薛起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未婚夫???
柚子不理他,繼續說,“祝徐先生和耿娜小姐幸福。”
說完柚子起身,拿了包準備走。
徐方舟沉默片刻,拿起手機撥了個號碼,看得柚子心裡一緊,他該不會又叫個八人組來吧。
一會電話撥通,柚子隱約聽見那邊傳來個溫柔女聲,有點像耿娜的聲音——因為她確實很喜歡耿娜播報的新聞。
人美聲甜,自帶氣場,不像一般主持人那麼嚴肅,十分養眼養耳。
徐方舟開口說,“分手,我會給你補償。”說完就掛斷了電話,隨後起身,對柚子說,“回聊。”
柚子目瞪口呆,一會反應過來。
回聊個屁,渣男!
“太渣了。”
回到公寓柚子還忍不住說,“道貌岸然,空有其表。”
薛起說,“但在彆人眼裡應該是果斷,做事乾淨利落。”
柚子說,“可那是一個大活人,不是東西。徐方舟剛才就好像在扔一件東西,說不要就不要。”
薛起見她氣成了河豚,一縷頭發撩著側臉,伸手給她彆到耳後,說,“可對徐方舟來說,對方可能真的就是一件物品。”
柚子頓了頓,偏頭看他,“你說我要是不從了他,是不是會像電視那樣激起他的征服欲?”
“我看他今天的架勢,有可能。”
“……”柚子想到這幾天騷·擾自己的八人組和司機組還有動不動就出現的關懷小分隊就頭痛。
薛起戳戳她的臉蛋,“可是薛小胖同學,被霸道總裁愛上不是挺好的?多言情劇。”
“我不信那套。”柚子說,“我不相信真愛這兩個字。我爸媽當初還是因為真愛然後私奔回老家的呢,可結果呢……”
“還是有的。”
“祖宗你見過?”
“見過。”薛起說,“很久以前的一位故人,為了他的夫人粉身碎骨,死了一回又一回。”
“嗯?”柚子打斷他的話,“通常這麼說的話,都是在說自己。”
薛起微微笑了笑,“不是我,他姓李,是宋朝的一位將軍。”一會又說,“南宋末年的南宋。”
柚子微頓,宋有北宋南宋,北宋雖也有外敵侵·犯,但是至少有過繁華盛世。但南宋時局糜·爛,蒙古大軍如狼似虎,是個百姓苦,朝廷忠誠之士也苦的時代。
薛起說,“李將軍無論是在家國大義上,還是對家族妻女,都讓人敬佩。他處事勇敢果斷,是個無可挑剔的人。”
柚子知道祖宗神通廣大,是個厲害的人。能從厲害的人嘴裡這番話,可見那位李將軍真是一位很優秀的人。
可惜生在了南宋,那個讓人不忍卒讀的朝代。
“咚咚。”
外頭突然響起的敲門聲讓柚子回了神,她看看鐘表,已經過了七點。
那送餐八人組今天晚點了。
柚子走過去開門,但門口沒有八人組,隻有一個黑衣小哥。小哥全身黑色西裝,連襯衫和領帶都是黑色的,還戴著個黑色帽子。
重點是,手上還戴了黑色手套。
不熱嗎???
柚子歎氣,人長得不錯,可惜是個傻子,“請問你找誰?”
“嗯?”黑衣小哥往後連連退了三步,“她看得見我!”
“嗯?”
柚子聽見聲音,往黑衣小哥旁邊一看,才發現還站了個白衣小哥,兩人長得一模一樣,穿著也一樣,仿佛隻是黑色衣服漂白過度。
就是白衣小哥的眼神比黑衣小哥的眼神要冷一點。
柚子的語文理解能力還是不錯的,綜合上下句再結合現實情況,她摸摸下巴打量他們兩眼,回頭喊,“祖宗,找你的,好像是黑白無常。”
黑無常更加驚嚇,人都快退到對麵的牆去了,“她真的看得見我們,一個人類怎麼可以這麼鎮定。”
薛起走出來看他,說,“喂喂,你再退就要擅闖人類民宅了,就不怕老閻扣你績效。”
白無常伸手把他拽了回來,吐字,“四缺二。”
正在一旁看熱鬨的柚子心一跳,轉身就往裡走。
薛起指向柚子,微笑,“三缺一。”
片刻柚子覺得肩頭一涼,偏頭一看,一隻白色骷髏鬼爪正搭在自己肩上。
可白無常人卻還在門口,傳說中的——手長兩米八。
“……”
晚上天氣有點冷,進了黃泉路就更冷了。
柚子雖然能見鬼,但是沒有走過黃泉路,更沒去過地府。
這左一個黑無常右一個白無常,簡直像是在提前排練進鬼門關。
薛起看她,笑問,“小胖,地府免費一日遊,開心嗎?”
“呸……”柚子身上太冷了,呸得毫無氣勢,絲毫不能彰顯她此刻想揍他的氣憤心情。
過了會實在冷得受不了,越往裡走越冷。她扯扯薛起的袖子,“祖宗,我冷。”
薛起順勢握了她的手,將她拽到身邊,說,“不冷了。”
挨得近點,還真的就立刻暖和了。柚子問,“祖宗你上輩子是火爐精吧。”
黑無常突然又連連後退,訝然,“火爐精?火爐精?你竟然敢說這種話。”
白無常忍不住說,“你能不能有點眼力,ok?”
這下輪到柚子驚訝,“你們說話還夾帶英文,真潮!”
白無常:“……”就一個ok算哪門子英文???他都沒說excuse me!
一行人慢慢往地府走,黃泉路有點長,兩邊猶如柚子在電視上看見的那樣,栽滿了彼岸花,鮮豔無比,宛若滴血。
“原來電視上的地獄不是虛構的,真的種了很多彼岸花。”
柚子碰了碰那鮮紅花瓣,沒有實體感,虛無縹緲。
黑無常說,“那個呀,本來這條路什麼都沒有,後來不知道你們人類誰想出來的,鋪天蓋地都是這種曼珠沙華。我們老大一看,咦,還挺好看,挺有氣氛,於是命人大批種植。”
“……原來如此。那……”柚子問,“那奈何橋上有孟婆嗎?”
“當然有,不過人家不叫孟婆,可你們非要這麼喊,排隊喝個湯非要‘孟婆孟婆’地叫,久了,她就真叫孟婆了,好端端一個美人姐姐,硬生生被喊老了八十歲,聞者落淚。”
“……”柚子決定問最後一個問題,“閻王是個怎麼樣的人?”
黑無常的聲音突然響亮,“老大敬業愛民,為人公正,辦事勤懇,從不曠工。”
柚子怎麼覺得……這答案有點……
薛起說,“還是個不愛修胡子的家夥,美其名曰有威嚴。”他沉吟,“但我有理由他是利用濃密的胡子藏牌出老千。”
柚子:“……”地府裡的人都這麼愛搓麻將的嗎?你們是成都人民哇?
走了半天,他們還沒走到可以搓麻將的地方。
柚子覺得進了鬼門關的人就算陽壽未儘也要累死在這條路上。
不過柚子有薛起牽著手,冷是不冷了,但這裡確實有點小陰森,其餘的和人間景色沒什麼分彆。
但世人都怕晚上,怕鬼。
實際上白天也是有鬼的,不懼怕陽光,到處亂竄。隻是晚上人的視力下降,視野不廣,稍有動靜就容易受到驚嚇,所以總覺得鬼怪是在晚上才出沒。
按照通俗的話來說,這是——自己嚇自己。
柚子走得累了,問,“兩位大佬,還有走多久才到麻將館啊?”
黑無常吃驚,“聽說你是第一次來,我們打算帶你先逛一遍地府。”
“……不需要謝謝,搓兩圈我還要回去睡覺的。”
“哇,風哥,你怎麼沒說你帶的人是個賭鬼?”
柚子嘴角一扯,你才是賭鬼,還是個真鬼。她一會問,“風哥是誰?”
薛起說,“我。”
“他為什麼叫你風哥?”
薛起想了想,說,“起——風——了。”
“……”她還不是鬼就這麼騙她,這樣真的好嗎?柚子不問了,人活千年,多幾個外號又怎麼了,祖宗認識她十天已經變著法喊了她快十種綽號,她說什麼了嗎?
沒有,絕不是因為打不過所以隻能認命。
忽然前麵出現了一道木門,仿佛童話書裡的樹樁下麵突然出來的門,有些奇幻。
黑無常推了推門,沒推開。
又推了推。
白無常:“……拉。”
黑無常一拉,開了。
柚子:“……”
這種失誤絲毫沒有影響黑無常的好心情,側身做了個請的手勢,“請進。”
迎麵一股寒風吹來,柚子被凍了一臉。薛起說,“抱住我的胳膊,一會更冷。”
柚子忙抱住薛起的胳膊挨著他取暖,她想起一個問題來,剛才白無常搭在自己肩頭上的爪子這麼冷,為什麼祖宗的身上這麼暖和,就好像挨著一隻毛茸茸的動物,柚子用腦袋蹭了蹭,“祖宗,你真暖和。”
薛起說,“我可不是白修煉的。”
“好像一頭熊。”
薛起推開她擠過來的腦袋,“你良心痛不痛。”
“不痛,祖宗你暖得真的很像一頭熊。”
“咬你一口。”
“看、看,還說你不是,熊精咬人了!”
薛起一笑,也不惱她。不過真把她的腦袋推開了,攤開手掌,手上多了根細長紅繩。他捉了她的手腕過來,牢牢給她係上。
柚子問,“祖宗你怕我走丟了?”
薛起說,“地府雖然大,但走丟了去前台那廣播一下就好,不難找。”
柚子問,“那這根繩子是用來乾嘛的?”
“給你鎖住陽氣,否則打完兩圈牌,你恐怕要變成一具被吸乾的骷髏了。”
“……祖宗你綁緊一點。”柚子的臉色有點難看,“不然我怕明天早上你又給我取一個新外號。”
“什麼?”
“骷髏柚。”
薛起禁不住一笑,“不怕,有我在,就算你變骷髏我也能給你找回肉身。”
柚子正色,“還是不要了。”為了自保,柚子自宮般說道,“那你以後還怎麼叫我小胖子。”
薛起恍然,緊握她的手,“千萬彆走丟了,小胖。”
說話間,兩人已經跨過那道木門。
冷風撲麵,但柚子覺得這種冷還好。眼睛還沒有看清楚,耳畔已經有陣陣聲響,就像是……像是集市上的聲音。
眼前的景象開始清晰,果然是一條熱鬨的街。
這集市跟人間的集市沒有什麼兩樣,既有門鋪,也有攤販,更有鬼怪遊走。
賣的東西有金銀珠寶,粉撲首飾,紙墨筆硯,特色小吃……真的很特色,比如五毒之流,比如鱷魚食人魚,每種看起來都讓人覺得有點可怕。
黑無常介紹說,“呐,你看,路過油炸攤位前有點驚慌還東張西望的就是新鬼,那些走得慢悠悠有點懶散看也不看的,就是老鬼。”
柚子指了指問,“那那個站在油炸攤位前,不張望不懶散還兩眼發亮的呢?”
黑無常看了一眼,說,“哦,那個是廣東人。”
“……”
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