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遙,彆睡啦,你該醒醒了。”
“快醒醒——”
深海一樣的夢裡,阿遙感覺有隻手在鼻尖蹭了蹭,觸感如同玉石般冰涼,瞬間就將他被攪成漿糊的奔騰思緒平靜下來。昏昏沉沉中他向手的方向靠近了些,貼在微涼的皮膚上,下一刻一個聲音從靈魂深處迸發,又像是貼著耳廓輕笑。
“要吃飯啦,太陽曬屁股咯。”
昏沉的感覺頓時消散,夢境變得平緩,阿遙緩緩從夢魘中退出來。
緊接著,他聽見自己的聲音裡有久睡未醒的鼻音,還帶著點撒嬌的意味:“阿散,讓我再睡會吧。”
困頓中還沒來得及睜開眼,對方什麼都沒說,朦朦朧朧裡隻察覺到一個吻落在眉間。
輕輕柔柔的,一觸即離。
片刻後,阿遙臉埋在對方懷裡蹭了蹭,聽見頭頂上方一聲悶哼:“睡太多了對身體不好,這次長長記性,下次彆再一個人衝在最前麵了,至少也要叫上我,知道嗎?”
“什麼……?”
“你說什麼,”阿散輕笑了一聲,無奈地摸了摸他的額發,“昨天獸境獵犬襲擊村子,你怎麼一個人上了啊,還好受傷不嚴重。”
記憶裡怎麼沒有這段。
阿遙迷迷糊糊地直起脖子,視野裡露出一道縫隙,隨後光亮從縫隙中透過來,一張秀麗無雙的臉出現在距離鼻尖不足十公分的地方。
紫色的長發披散在身後,瑰麗的眼尾帶著道不儘的溫柔,他穿著一身白色的狩衣,頭頂的薄紗星星點點如掛滿繁星的夜空。
“斯卡拉姆齊?”阿遙疑惑地問。
一隻手覆在額頭,阿散皺起眉頭:“斯卡拉姆齊是誰?阿遙,你不會是燒糊塗了吧?”
“才沒有。”
阿遙整張臉都埋在阿散懷裡,再抬起時那股久久不散的困意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歪歪斜斜地掛在阿散身上,懶洋洋地笑道:“斯卡拉姆齊是一個長得跟你一模一樣的人,不過他脾氣很壞,嘴巴比脾氣更壞,總是很彆扭,喜歡帶著一頂紫色的大帽子。”、
“我很喜歡他。”
阿散怔忪片刻:“你喜歡他,那我……”
阿遙湊上去在他嘴角落下一吻:“我也很喜歡你。”
他認識的那個人從來不會露出這麼溫柔的表情,也從來沒見過白衣長發的打扮裝束,然而阿遙堅信眼前的人和斯卡拉姆齊是同一個人,與生俱來的直覺讓他沒由來地在夢裡對阿散也親近,玄妙又親昵。
這裡應當是他的夢。
因為他從來沒有真正來過這裡,唯一一次見到踏韝砂的人類居所還是在深淵幻化成真的夢境裡,他認識的那個斯卡拉姆齊也不會像阿散那麼好哄,一句“我也很喜歡你”就讓他再也不計較一個陌生的人名和一個陌生的喜歡。
斯卡拉姆齊絕對會把他關起來不準走,咬牙切齒還要裝作不在意,非得說明白嘴裡的人是誰才算完。
夢裡是踏韝砂的夜晚,海風簌簌地卷起浪花,溶溶月色裡點點不知從何而來的櫻花花瓣飄進窗欞,角落裡堆著沾了血的衣服,床榻上阿遙靠在阿散肩頭,打了個哈欠:“我昨天打了幾隻流血狗啊?”
頭頂傳來一陣長長的歎息。
鼻尖的氣息莫名讓阿遙想到雪山之下常年不化的冰層裡掩埋的鬆針,海風腥鹹的濕氣裡還隱隱夾帶著櫻花的香氣,數種味道混合在一起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讓他覺得安心。
“彆不開心嘛。”阿遙笑起來,戳戳阿散的肩頭。
阿散抓住作亂的手指:“阿遙,你要是一不小心死了怎麼辦?”
“我應該不會死吧。”
少年仰麵看向他,眼裡的笑意還沒有散去,窗外波光映照泠泠月色
,他比月色更剔透:“我不會死的,斯卡拉姆齊,我是龍啊,隻要世間雷元素生生不息,我就會以某種方式永恒地活下去。”
“倒是你,人偶終有一天會磨損,會損壞,會死亡,會再也醒不過來。”
阿散神色晦明不定,他看向月色,久久沒有說話。
等到阿遙在夢裡都犯困的時候,阿散終於開口,清脆的聲音裡帶著自己都察覺不到的哀傷:“你每一次輪回我都會找到你,那要是我死了,那你怎麼辦呢?”
夢境的荒謬就在於此,阿遙也不知道是他潛意識在思考這些問題,還是突發奇想的隨機組合。在這樣一個寧靜的星月夜,他看向斯卡拉姆齊,一眨也不眨地和他商討生死的問題。
“你怎麼辦呢?”他又問了一遍。
阿遙不在意地笑了笑:“沒關係啊。”
“你要是死了,我就在踏韝砂造一座小小的房子,裡麵隻有你的墳墓和我的床鋪,直至我這次輪回結束。從此以後我每步入一次輪回,都會去各地流浪,如果我想起有一個人叫阿散,我就會回到這裡,為他獻上一束花,然後再次等待輪回結束。”
“我會把世界上所有的花都獻給你,讓你死後的墓碑也繁花似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