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夢魘是這樣的生物嗎?”

京極夏彥饒有興致地傾聽著眼前這位中島流子小姐對於夢魘的描述。

“夢魘是沒有人類感情的, 正因為如此,他們才會在夢裡深入到人的心靈世界中,去體驗人類心中的愛恨情仇。”

赤鬆流覺得自己仿佛回到了時鐘塔,和動物科的同學討論幻想種的特性。

他侃侃而談:“傳說中亞瑟王的老師梅林, 就是夢魘和人類的孩子, 夢魘試圖通過獲得一個有血緣關係的孩子來感受親情, 可惜這是無用功。”

京極夏彥挑眉:“是個不錯的主意, 後來呢?既然沒有用,夢魘會離開吧?那麼梅林……”

他想了想關於圓桌騎士的傳說:“可是據說梅林**師喜歡上了湖中仙女, 結果被困在了石像裡?”

“梅林是不同的。”

赤鬆流歎了口氣:“他是人類, 又是夢魘,他喜歡觀察人類,卻又永遠無法理解人類的感情, 他站在人類和魔法生物中間。”

“傳說他被困住, 以至於沒有能及時趕到卡姆蘭之丘,最終倒是亞瑟王身死。我倒是覺得也許並不是他被困住了,而是他早已預料到了一切,但他什麼都不能做,隻能無奈地注視著悲劇的發生。”

關於神代落幕時最有名的魔術師梅林, 時鐘塔有詳細豐富的研究論文, 赤鬆流自然也翻看過那些文章。

京極夏彥沉默了一會才說:“早已預料到一切……這是占卜的力量嗎?”

赤鬆流輕笑起來:“誰知道呢?那畢竟是傳說中的魔法生物,而且這傳說是真是假都不清楚。”

京極夏彥在心裡否定了眼前女子的說法。

這位中島流子說的太詳細了,神態之間沒有絲毫猶疑,眼中流露出的是感慨和複雜, 就仿佛確信曆史長河中的確有這麼一個叫梅林的半夢魘生物一樣。

想到這裡,他開始試探起來。

“若是按照你的說法,那個半夢魘融入人類世界時,一定很難吧?”

赤鬆流抬眸看向京極夏彥。

京極夏彥語氣平淡地說:“人類社會和神秘生物是不同的,人類的善與惡的標準是不能適用於神秘生物的,比如人殺了人,是罪大惡極的事,但在生物看來,它們隻是同類競爭而已。”

赤鬆流聞言笑了起來,金發女子的神情變得略有怪異和邪氣:“您說的不錯,世間善惡的標準都是人類自己規定的,可是自然從一開始就存在,現在那麼多人叫囂著要保護環境,在我看來格外可笑。”

“地球進化到現在,經曆了那麼多次滅絕事件,要麼是乾旱要麼是冰期,地球依舊好好的,人類卻會輕易死去。”

“人類自顧自地製定了自以為正確的準則和規矩,認為可以改變一切,何其狂妄自大。”

赤鬆流端起麵前的茶杯,抿了一口,隨即莞爾一笑:“不過我們畢竟都是人類,生活在這個世界上,所以這些想法也隻是隨口一說,笑一笑而已。”

京極夏彥聽後卻讚同道:“中島小姐說的沒錯,我覺得人性本惡,從被孕育的時候就在掠奪著母親的資源來壯大自己。”

“惡的本質就是掠奪,從他人身上奪取利益歸於自己,那這樣的行為,是不是可以被稱為利己?”

老者不疾不徐地說:“既然是利己的行為,為什麼不允許存在呢?”

赤鬆流聽後先是心生驚異,隨即胃疼起來。

他故意說了一些神經病的言論,沒想到真的騙出了京極夏彥的本質。

這話雖然不太相似,但是仔細品一品,是不是覺得很耳熟?

之前費奧多爾曾說,世間有神,人類一切罪與罰都將由神靈來裁定。

如果神靈隕落,那麼他的所作所為就無人能判定是有罪的,那麼人類遵循自然法則、優勝劣汰適者生存所做的一切,就根本不是罪惡的,是被允許的,更應該被讚同的!

而眼前的京極夏彥表示,既然從他人手中掠奪資源讓自己成長是利己行為,那這就不是惡,是該被讚同的。

仔細抽絲剝繭分析一下,京極夏彥的邏輯是不是和費奧多爾有點像?

赤鬆流心生不詳之感,他覺得自己好像一不注意又招惹了一個神經病。

而哈桑更是已經在赤鬆流腦海裡狂笑了。

唯一讓赤鬆流好受點的是,他變裝了,還用了假名。

雖然赤鬆流內心已經很鬱卒了,但麵上他依舊敬業。

聽了京極夏彥的話,赤鬆流假扮的金發女子露出了迷惘之色,她喃喃地說:“是啊……人做對自己好的事,又有什麼錯誤呢?”

“你仔細想想,整個社會都是矛盾的,所有人都需要貢獻自己的力量,為社會添磚加瓦,在公司,在家裡,每個人都要有自己的位置,要不給他人添麻煩。”

京極夏彥很有耐心地說:“你覺得這樣的樣貌,這樣的人,還是屬於他自己的嗎?是他自己最真實的模樣嗎?”

金發女子垂眸,苦笑起來:“那肯定不是的,會去做一些不得不做,和必須要做的事吧。”

京極夏彥露出和煦的笑容,仿佛在注視著一個即將打開新世界大門的信徒。

他繼續說:“從這個角度來講,人若是為自己謀利,就是對於整個社會群體的背叛,所以我們得出一個大眾都知道的結論:惡是不允許存在的,作惡就需要被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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