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如此淡定,胡麻便也放下了心,走了過去,坐在了火盆後麵,然後從火盆裡,取出了一截木頭,把身邊的三枝香點著了。
見著香頭起了紅點,香氣開始飄散,他才深呼了一口氣,看向了老陰山外,那裡,方圓幾十裡內,都是陰氣森森,惡鬼作祟,各地趕來幫手的走鬼人苦苦支撐。
那裡,陰陽分界已亂,有人隻手遮天,視人命如草芥。
他眼前閃過了那位走鬼人頭顱上的不甘與驚愕之色,心裡騰騰怒氣升騰,忽地大喝:
“天為證,地為憑。生人莫睜眼,鬼神莫留停!”
“吾今灑米成壇問邪祟,八方護法來領旨,上壇兵馬聽號令。”
“速拘青衣來相見,問罪刑身進法壇!”
“吾言即令,吾令即法……去!”
“……”
這是鎮歲書裡的拘字令,不是招,也不是敕,更不是請!
這法門與招字令相仿,但言辭卻厲害了許多,胡麻也不知道會有什麼後果,隻是感覺到自己念誦之際,身邊一切似乎都變得模糊。
就連這老陰山裡的林子,也開始淡化。
隱約間,自己便好像來到了一個高房大瓦的森然所在,高坐於上,拋下令牌,向了下方厲聲喝問。
“呼……”
隨著自己的大喝,一陰刺骨的陰風刮了起來,滾滾蕩蕩,向遠處卷去。
……
……
與此同時,朱門鎮子外的荒山之上,青衣童子,都已經被驅使向了各個作亂之地,這山上卻隻剩了鄭香主,以及那擺放在了山丘之上,青仗遮陽的惡鬼麵具。
鄭香主守住了自己身後飄著的黃幡,感受著四下裡亂作,感受著內心裡極度緊張,所帶來的絲絲快意情緒。
自己是走鬼人,走鬼人便是問靈使鬼。
但自己這一輩子,又何嘗驅使過青衣老爺這樣的惡鬼?
差事看起來是青衣老爺辦的,但其實就是自己辦的,自己一聲令下,讓它作亂哪裡,他就要作亂哪裡,而自己,甚至不需要付出祭品,或是反噬的代價,因為有那位貴人在……
當然了,身為走鬼人,他也很清楚,這般禍亂一地,會有什麼後果。
沒有哪個走鬼人會這麼做,當然也做不到。
事後,彆說紅燈娘娘會已經容不下自己,便是能容下,她又怎麼保得住自己?
“狗娘養的世家少爺……”
他用隻有自己能聽清楚的聲音罵了一句。
也不知如今心裡是否後悔,隻因著想除了那個小掌櫃的些許心思,插了句嘴,便一下子惹怒了那位貴人,讓自己落到了這種萬劫不覆的地步。
但是再來一次,或許自己也會這樣做的吧,畢竟這已經是自己能夠除掉那個小掌櫃報仇的最好機會了。
怪隻怪,那貴人太精明,跟自己想的不一樣。
他又想起了婆娘一家,低聲歎著:“你們一家人把我從臭水溝子裡撈出來時,我想過要讓你們一家富貴的,但我這本領有限,實在是照顧不了你們這一家子啊……”
“天天的不是貪蠢便是得罪人,我替你們一家子縫縫補補,又能縫補到啥時候呢?”
“既然在這世上,富貴不了,那便下去了團聚吧……”
“……”
心裡想著時,他起身,握緊了手裡的木劍,盯向了南方的那個小莊子。
他不知道,那位明州城裡躲著的,能夠讓貴人花這麼大力氣去找,去逼出來的人會不會出手,隻知道那人一出手,便是自己的死期。
所以,他要在這之前,先把那青石鎮子上的小掌櫃給除了。
已經讓他煎熬了這麼多天,再讓他死掉,也算嘗了牛子的滋味?
“青衣,動手吧!”
隨著他手裡的樹枝一指,身後架子上,一條黃色幡子,立刻飄向了南方。
那正是青石鎮子的方向,這代表著要給那裡加碼。
隻是,他也沒有想到,自己以木作劍,指揮著青衣惡鬼,有貴人名份壓著,青衣惡鬼沒理由不聽自己號令,作為走鬼人,這也算是自己此生最值得誇耀的事情了。
隱約間,倒有種放眼明州,無所不能的感覺。
可偏偏,如今自己這包含了絕決的一劍指去,青衣惡鬼怒號,卻忽聽得嗤啦一聲,自己頭頂飄著的幡子,竟是斷了。
“嗯?”
他猛得驚覺,抬起頭來,便看到,這天不知何時黑了。
荒丘周圍,陰風蕩蕩,滾滾肅殺之氣,讓自己的身體都瞬間冰冷一遍。
眼前猛得一花,竟看到,那滾滾陰風裡,赫然便出現了四個持劍持鏈的皂衣人,隱約間,看著倒如捕快一般。
他們乘了陰風而來,看不清模樣,隻能感受到他們身上那驚人的陰冷與霸道,遠遠的便瞪起雙目,手裡的鏈子嘩啦啦作響,竟是直接向了那惡鬼麵具鎖去。
如拘犯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