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看去,卻又覺得心裡一驚。
剛剛蒙著眼睛找過來時,隻覺到處都是人,仿佛熱熱鬨鬨,道旁夾迎,無數手伸向身上。
剛剛以額觸地,同樣覺得周圍到處都是莫名的東西,讓人神驚魂喪。
但如今睜開了眼睛,卻發現自己仍在荒山之上,黑色廟前,兩側木架,儘是一些鮮紅的血肉,兀自血水,順了木架,一點點的滑落在地上。
而在廟前,木架之間,卻正或立或坐,有著五個模樣古怪的人,他們穿著各式的衣袍,惟一的一個特點,便是腦袋之上,居然都頂著一枝香,散發出煙霧,卻是時時點燃著。
而那香,卻是直接插進了他們的腦袋裡,與血肉共存,香上飄散出來的煙,則進了廟裡,與那詭異的神像相連。
正與自己說話的一個,是身穿黑袍的中年男子,他手裡拿著一柄刀,正在木架子的儘頭,為一個東西剝著皮,刀法嫻熟,動作輕巧,而被他剝皮的東西,卻赫然仍然活著,眼珠子骨碌碌轉。
剝皮男子身邊,卻是個敞開衣襟,正奶著孩子的農婦,表情似笑非笑。
再旁邊一個,是肩上扛了鐮刀,眼神古怪盯著老仆人脖子的乾瘦細長身子的男人。
剩兩個,卻一個是坐在了地上,嘴裡撕咬著一隻肉腿的肥胖壯漢,一個是手裡拿著風箏,穿著大紅大綠的衣服,臉上畫了兩抹腮紅,看起來個子極矮,沒長成的小孩模樣。
“這是廟裡的燒香人?”
老仆人隻看了他們一眼,便又忙忙低下頭來,隻覺滿心驚恐,他是大戶人家仆人,也跟著見過不知多少世麵,但何曾見過這等像邪祟多過像人的燒香人?
“你家主人,真的願意以一縣香火,供奉我家五煞老爺?”
肉架子之間,一個聲音冷冷響起,仿佛連廟裡的東西,也正睜開了眼睛,死死的盯著自己。
“我……我家主人……”
老仆人壯起膽子,努力讓聲音不那麼顫,低低的回答:“乃是淮安衛氏姑爺,二十年前中了秀才,如今得了告身,正要前往黎遠縣赴任,本就正需要堂上老爺庇佑……”
邊說,邊忙忙按了梅花巷老爺子的吩咐,將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嗬嗬……”
他的話尚未說完,另外一個陰森的聲音響起:“那你可清楚,我家老爺最是心善,但不論到了哪裡,當地的福份,卻不一定撐得住……”
老仆人立時道:“主人如今便在明州,還請五煞老爺,千萬開恩,護我家主人周全……”
“明州……”
這五人麵麵相覷,忽地同時發笑起來:“老爺本就快要去明州辦喜事,如今竟是趕一塊了?”
他們五個人笑,但笑聲裡,卻似乎多出了第六個笑聲,愈來愈響,竟是將他們的笑聲,也都給壓過去了。
……
……
刑咒十遍,殺咒十遍,枷咒十遍。
守歲人門道的進度取不得巧,那鎮歲書上麵的本事卻不能落下,早先胡麻給自己定了力士、咒術、鎮物三個點重。
經得了這幾個月的時間,他學了稻草編草人,水土捏泥人,撕紙黏紙人,手藝倒是大漲,也漸漸的有了幾番心得,明白了不同的載體不同的效果。
在此之後,當然便是深入熟悉咒術,鎮歲書上的四類大咒,刑、殺、枷、消,刑咒與殺咒,他之前都已經用過,如今學的便是枷咒,至於消咒,太過深奧,如今倒是學來尚早。
當然,僅是這三咒,想要真的做到爛熟於心,念動咒起,也需要苦功夫的。
這一日先煉了一圈大摔碑手,又在回莊子的途中多念了幾遍刑咒,回到了莊子,熱毛巾擦過了手臉,便拖著疲憊的身軀睡去。
卻冷不丁,忽覺得一陣陰風撲麵,他迷迷糊糊,發現自己從床上坐了起來,定睛看向屋裡,便見模糊的油燈下,正跪著一個哭哭啼啼的影子。
胡麻今非昔比,隨時便可念出刑咒來,膽氣也壯,並不害怕,隻是冷聲厲喝:
“你是何人,敢跑我這裡來?”
“……”
“恩公如今本事大了,竟不記得舊時的鄉鄰了……”
那跪在了床前的鬼影,卻中哭哭啼啼的說著:“早先我被困井底,還是恩公勸我搬家,將我遷至路邊,倒讓我終於守著了那負心人,有了找他討了孽債的機會。”
“但那負心人今非昔比,有了靠山,欺我軟弱無力,竟是請了五煞神來,想要將我打的魂飛魄散,求恩公救我性命哩……”
“……”
“五煞神?”
胡麻也正耐心的與她說話,但聽到這個名字,卻心裡微驚,忽地從夢裡醒了過來。
看向床前,卻已空無一物。
隻是那冤鬼哭哭啼啼的聲音,似乎還縈繞在耳邊不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