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剛才哨塔火光突然熄滅的瞬間,楊道成帶著人順利的潛入到了距離大臨軍營二十丈(六十五米左右)的距離。
這是一個極其危險的距離,稍有不慎就會被大臨軍直接包了餃子。
但楊道成還是冒險前進到了這麼近的距離。
他知道,景睿暘要的不是大臨征東軍不痛不癢的傷亡,而是一次大勝。
這是一次搭上十五年積蓄力量的豪賭。
五百架萬箭弩,就算是儘數摧毀,也應該是在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中被摧毀,而不是在一場無關緊要的夜襲裡儘數毀去。
“重新裝箭!”整個天策軍的陣營裡,除了裝箭的聲音就隻有楊道成嘶吼的聲音。
迅速的填裝好箭矢,這一次,已經來不及掛上火罐了。匆忙填裝上箭矢,萬箭弩再一次爆發出尖銳的破空聲。
而就是這短短的裝箭的時間,大臨那邊也已經開始倉促的應戰。
此時正是黎明,最為黑暗的時間段,大部分的將士們都還在睡夢之中。
楊道成這邊第一輪齊射,箭矢後還綁了火罐,許多將士在睡夢中就被箭矢射中斃命,有些被火罐爆炸射出去的陶片刺中受傷斃命。
整個大臨的營地此時已經是一片瘡痍,火罐炸開的火星讓無數營帳燃燒起來,整個營地裡充斥著火光和將士們的慘叫聲。
還不等大臨這邊做好防護準備,第二輪箭矢齊射再次來臨。
這一輪,大臨將士有了防備,傷亡比上一輪少了許多,但依然傷亡不少。
“最後一輪,放完後,點火撤離!”
楊道成手一揮,最後一輪箭矢齊齊射出,在箭矢射出之後,天策軍準備好早就準備好的火油,直接澆在了萬箭弩上,接著火光衝天而起,五百架萬箭弩儘數引燃。
“撤離!”
楊道成最後看了一眼那些熊熊燃燒著的萬箭弩,接著頭也不回的朝著東夷郡城方向狂奔。
為了能夠悄無聲息的潛入到大臨營地附近,這一萬天策軍屆是輕裝出征,並未騎馬。
大臨營地內,見到營地外那五百架燃燒的萬箭弩,盧俊一下子就明白了東夷的作戰計劃。
他環顧滿目瘡痍的營地怒目圓睜:“全軍出擊!給我留下這支天策軍!”
說完,盧俊抄起自己的佩劍,騎上馬直接衝了出去。
他的身後,已經裝備齊全的騎兵也跟隨主帥的腳步齊齊追擊而出。
兩條腿怎麼跑得過四條腿。
就算楊道成有心算無心打完就跑,但是就算他們拚了命也隻是跑出去一裡地。
而身後,大臨的騎兵已經越來越近了。
楊道成眼中厲色一閃:“留下千人隨本將斷後!其餘人迅速撤離!”
楊道成拔出綁在身後的兩柄短/槍,取下其中一個槍尖,接著在兩/槍之間的連接處一擰,兩把短/槍合一成了一柄的長/槍。
他猛然轉身,手中長/槍在空中劃過一道漂亮的圓弧。
鋒利的槍尖直接劃過靠近的馬匹的脖頸。
馬匹痛苦的嘶吼一聲,溫熱的鮮血如雨般淋下,馬兒的眼眸逐漸失去光彩,它雙膝一軟,倒在了地上。
坐在馬上的將士被突如其來的回馬槍打了個措手不及,還未防備便從馬上栽了下來。
還未等他回過神來,楊道成手中的長/槍便刺穿了他的喉嚨。
“楊道成!原來是你,你竟然敢來,那今日這裡便是你的葬身之處!”
盧俊一眼便認出了對麵將領的身份,他已怒極,慘重的損失讓他恨不得將楊道成大卸八塊。
“哈哈,盧俊,原來大臨派來的是你這個廢物啊,想要老子的命,你還不夠格!”楊道成仰天長笑,手中長/槍舞動如電,每一次點出都會有一位將士死於他的槍芒之下。
“你若是躲在城中,還能苟活幾天,但是你們千不該萬不該出來尋死,速速擊殺,繼續追擊!”
盧俊冷笑一聲,眼前這一千天策軍他根本不放在眼裡,等他殲滅了眼前的千人,後方那九千人也跑不了。
嗖嗖嗖。
就在盧俊下了命令要徹底殲滅眼前斷後的天策軍。
他們的前方無數箭矢朝他們射來。
盧俊的麵前,更是出現了一柄黑色的長/槍,長/槍如龍,已經到了盧俊的眼前,他隻能勉強抬起手中的長劍將其劈到一邊。
那槍被劈開後並未跌落到地上,反而被它槍尾處綁著的鐵絲牽引著原路飛了回去。
“殿下?!”
楊道成在見到那柄長/槍的瞬間就意識到時誰來了。
他激動的回身一看。
果然,不遠處,景睿暘領著大批天策衛飛馳而來。
“楊將軍,可有受傷?”
景睿暘的馬快,幾個呼吸後,他已經到了楊道成的麵前。
“殿下放心,就盧俊這廢物還傷不到屬下。”
楊道成爽朗的笑聲傳到盧俊的耳中無比刺眼。
他眯起眼看著眼前這個俊美的黑甲男子:“你就是景睿暘?”
景睿暘抬起眼掃了盧俊一眼:“盧將軍,想要留下孤的楊將軍,你怕是做不到了。”
“哈哈哈,景睿暘,你太猖狂了,你以為我是李祁正嗎?他小瞧了你,我不會,我這裡有三十萬大軍,你敢出城,本帥定要讓你有來無回。”
此時,大臨已經傾巢而出,三十萬大軍已經緩緩的朝著景睿暘這方推進。
“是嗎。”
景睿暘的嘴角微微上揚,一抹帶著譏諷的笑容出現在了他的臉上。
“天,該亮了。”
話音剛落,盧俊就聽到了他的身後傳來了接二連三的爆炸聲。
他難以置信的回頭望去。
身後爆起一片火光,劇烈的爆炸,讓無數將士的身軀支離破碎。
火藥。
那裡被埋下了大量的火藥。
“什麼時候?”盧俊實在想不明白,東夷是在什麼時候在這裡埋下了如此巨量的火藥。
而且,連日的降雨,為何這些火藥並未受潮?
“你們還未到東夷的時候,我便已經在這裡埋下了火藥,雖然楊將軍潛入的距離比孤預計的要近了許多,但總歸一切都在孤的預料之中。”
景睿暘看了楊道成一眼。
他從來沒有想過要讓楊道成犧牲在這裡,但是他千算萬算也沒有算到會有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風,讓楊道成潛伏進了大臨軍營二十丈的範圍內。
本來按照他的計劃,楊道成能潛入到半裡的距離已經是非常不容易了,不過,潛入二十丈高風險的同時也意味著高回報,楊道成的冒險,也讓大臨的征東軍幾乎全部都站在了他埋藏的火藥上頭。
至於這裡的火藥,是畢方行弄出來的,不得不說畢方行確實好用。
不管是軍械改造還是火藥武器,他都給了景睿暘極完美的答卷。
為了讓火藥不受潮,這批埋藏在地下的火藥都包裹了厚厚的油紙就連引線也做了防水的準備,均是由竹管包裹,保證暴雨也不淋濕到引線。
本來景睿暘是想要等到一個天氣好一些的日子送大臨軍上路,但是連日的暴雨,也讓他不得不將計劃提前,就算火藥都包裹了防水的油紙,但是暴雨侵襲保不準會有暴露的危險,因此,就有了風雨夜襲的計劃。
“盧將軍,孤的將士,孤就帶走了,若是盧將軍不甘心還想留下我等,大可繼續追擊。”
景睿暘將楊道成拉到馬上,其餘將士也將地上的同袍拉到自己的戰馬上,接著,一行人就當著盧俊的麵大搖大擺的朝著東夷奔馳而去。
盧俊看著眼前遠去的天策軍,再看著身後損兵折將的大臨征東軍,咬緊了牙。
“收兵!撤離!”
他倒是想繼續追擊,可是誰也不能保證,這段從軍營到東夷的路段還有沒有埋藏火藥。
盧俊不敢賭,若是前方景睿暘還設下了陷阱,盧俊不敢保證軍隊的折損率。
這裡的三十萬大軍如果折損在了這裡,高說絕對會砍了他。他隻能先鳴鼓收兵,待他將此地挖地三尺確定沒有威脅之後才會再做打算。
“殿下用兵如神,屬下服了。”
本來已經抱著必死的決心斷後,自家殿下猶如天降從敵方手中將他救下,這一次夜襲,大臨又是損兵折將,楊道成這心裡彆提多舒爽了。
“楊將軍,你的命可比任何戰果都重要。”景睿暘的語氣中帶著淡淡的不滿。
雖然是在責備自己魯莽,但是楊道成心裡卻沒有任何不滿,反而對於自家殿下不顧自身安危來救自己的行為無比的感動。
“多些殿下關心,今日戰果斐然,能有如此戰果,屬下就算立刻死了都甘心了,今日屬下粗略的估算了一下,那大臨軍至少傷亡五萬,而我們天策軍呢,零戰損,這一仗,值了!就是可惜了那五百架萬箭弩了。”
楊道成回頭看了看那邊還未消失的火光,那是萬箭弩還未燃燒殆儘散發出的餘光。
彆看萬箭弩加火罐殺傷力很強的樣子,但是楊道成心裡清楚,營地裡營帳分散,真正死在三輪齊射下的大臨將士應當不多,加上後麵自家殿下引爆的火藥,這一次的大臨確實是傷亡慘重,但遠不到傷筋動骨的地步。
而想起那五百架被引燃的萬箭弩,楊道成心裡更是在滴血。
“無妨,這沒了這五百架萬箭弩,我們還會有更好的床弩,那床弩有個新名字,就叫薑氏床弩。”
“薑氏床弩?這是以英國公的名諱命名的吧,可惜英國公英年早逝,沒能看到殿下您君臨天下的場景了。”從新床弩的名字上,楊道成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已經離世的薑承,想起故人,楊道成不由深深歎息一聲。
薑承當年何等鐘靈毓秀的人物,可惜生不逢時,他和薑承其實也沒太多交情,畢竟他年輕的時候薑承就是自己老子天天念叨的彆人家的孩子,對於這麼一個哪哪都不如人家的人物,楊道成一向不喜歡和薑承打交道。
但這一點也不影響楊道成對薑承早逝的惋惜。
“老師在天之靈定能看到那一天。”
“對了殿下,大臨會不會從萬箭弩的殘骸裡研究出什麼?”楊道成還是覺得不放心,雖然萬箭弩都被澆上火油引燃,但是這麼短的時間顯然不足以讓這批萬箭弩燒成灰燼,大臨絕對能從萬箭弩的殘骸中發現一些東西。
“最關鍵的零件我早就拆了下來,他們研究不出什麼。”
那萬箭弩最關鍵的零件自然就是薑梨製作出來的軸承,但所有的軸承都已經在這次夜襲前被工匠們拆了下來,如今那些萬箭弩用的事之前薑承研究出來的動物筋膜加油的法子,這樣的法子萬箭弩隻能連續發射三輪就會報廢。
若是真的讓大臨按照薑承的方法研發出來萬箭弩,並用於戰場之上,那景睿暘不僅不會擔心,反而還會喜聞樂見。
有時候,落後的武器反而代表著穩定,反而是自以為先進,實則破綻一堆的武器會給戰事帶來更多不利的影響。
不過,高說或許並不這麼認為?
自大臨征討開始,東夷第一次取得了大勝。
盧俊多疑,加上這惡劣的天氣,短時間內大臨應該是不會發動大規模的進攻了。
景睿暘也難得的得到了片刻放鬆。
為了能順利的實行這次的作戰計劃,他在城牆上足足站了五日,分析了雨力、風力、以及盧俊的心理,最後才選擇了昨夜發起進攻。
這五日,他心中的壓力無人可知,這是一場豪賭,是一場隻許勝不許敗的豪賭。
他贏了。
回到王府,一隻獵鷹歡快的鷹嚦一聲,在天上斡旋幾圈降了下來。
見到那隻獵鷹,景睿暘那緊繃了數日的臉也終於出現片刻的柔和。
熟練的取下鷹爪上的竹簡,景睿暘匆匆進了屋子。
在城牆上站了整整五日,他的身子早就已經濕透,整個人都在往外冒寒氣,不願濕了竹簡裡的信件,景睿暘沐浴更衣後,這才端坐在案前,小心翼翼的抽出竹簡中的信件。
竹簡裡的信件已經積攢到了五張,景睿暘一張一張仔細的看過去,越看,他冷峻的眉眼越加柔和起來,周身在戰場上染上的凶戾之氣也漸漸的平複了下去。
身在戰場,景睿暘的手中早已染上無數鮮血。每一場戰事,都有無數戰士死在其中,目前,直接間接死在他手中的將士已經多達幾十萬人。
殺人太多,他的心越發的冷酷,人也越發的深沉起來。
他的肩上肩負太多,部下的身家性命全在他一念之間,他不能敗,絕不能。
每日,也隻有在讀到薑梨有關信件的時候,才是他人生中鮮少的安寧,但放下信件,他就又會恢複成為那個永遠身居高位似乎毫無弱點的掌權者。
終於讀到了最後一張。
墜馬,受傷。
幾個字眼躍入眼中,景睿暘握著信件的手一緊。
薑梨墜馬了。
景睿暘放下手中的信件噌的站起身來。
隨手抓過一件披風,他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東津鎮。
薑梨太累了,回到家中,她勉強給自己換了身乾淨的衣裳就倒在床上沉沉地睡了過去。
她睡下後不久,院子外一道急促的馬蹄聲驟然停下。
睡夢中,薑梨隱約感覺到房門被打開,接著一股極淡的墨香緩緩縈繞在整個房子中。
薑梨似乎聽到了一道歎息,接著她仿佛感覺到自己手上的傷口被人溫柔的清洗上藥,最後重新包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