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嶺根本沒有景睿暘一行人的行蹤,搜尋了一夜無功而返的沈清洲心情很不好。
看向身側亦步亦趨始終和自己保持三步距離的駱傳名,沈清洲更是覺得一股悶氣無處撒。
“去丘虞沼澤!”
沈清洲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來。
等到沈清洲一行趕到丘虞沼澤的時候,景睿暘一行已經修整完畢做好完全準備等候沈清洲上門了。
丘虞沼澤說是沼澤,但其實是一大塊濕地,因為土質鬆軟的緣故,這裡並不適合行軍作戰,有薑梨的望遠鏡在,遠遠的景睿暘便看到了沈清洲一行。
“準備作戰。”
這一次,有了完全準備的景睿暘並不打算和之前在山穀裡的時候那樣隻是試探一下,而是打算真刀實槍的做過一場。
丘虞沼澤的地形易守難攻。
這一次的沈清洲也知道經過了一夜準備的景睿暘絕不再是和之前山穀那些埋伏一樣的小打小鬨,因此這一次他作戰謹慎了許多,穩紮穩打。
景瑞豔占據了地利,丘虞沼澤易守難攻,他又提前布置下了許多陷阱,因此沈清洲一行人的進攻受到了極大的阻攔,每前進一步都需要填下無數將士們的性命。
而景睿暘那邊就顯得遊刃有餘了。他本就占據了巨大的地利優勢,沼澤土地鬆軟,沈清洲的大軍推進極其緩慢,這也就導致了沈清洲那邊的人在景睿暘這裡就好像是一個個顯眼的靶子一樣,他們都不需要費多大的力氣,就能收割走一大堆敵軍。
傷亡在不斷的增多,但是同樣的,隨著丘虞沼澤附近的陷阱被一個一個的拔出,沈清洲的大軍推進速度也是越來越快。
沈清洲的臉色不太好看,他昨夜一夜未睡,此時見著手底下傷亡的人數越來越多,他的臉色一點一點的變差。
駱傳名在邊上看了一會,沈清洲作為景延麾下頭號大將還是有真才實學的,這次的作戰雖然不出彩,但是中規中矩,不會出錯。
駱傳名在心底對比了一下雙方的兵力差距,便也不再關心了,沈清洲不信任他,不采納他的計策,這樣一來,他就算是兵敗,又或者付出極大的代價才得到個險勝的結局這些事便和他無關了。
駱傳名一開始拿沈清洲當大哥看,可沈清洲對他的懷疑也讓他徹底認清,和那些一直跟隨著景延的將領們比起來,他駱傳名真的是太微不足道了,隻是一個小小的懷疑就能將他打落下去。
駱傳名不是一個甘心屈居人下的人,他自認自己的軍事才能遠在沈清洲之上,可就是因為親疏有彆,景延從來不會重用他。
就算是有趙碧柔從中為他說話,但是景延對他永遠都是隔了一層。
駱傳名想要出人頭地,尤其在認清了自己和景睿暘的勢力差距之後,這種想要獲得權力的衝動就越來越旺盛。
可是他的頭上並不是隻有一個景延,還有沈清洲,還有許多他不熟悉但地位永遠在自己之上的將領們。
這些人隻要還在,他在景延麾下就永無出頭之日。
所以,駱傳名並不介意直接葬送這一隻四萬人馬的天策衛。
隻有沈清洲敗了,一個沒有領軍才能被景睿暘五千人馬打了個落花流水的沈清洲,就算他在景延的心中地位再高,隻要他敗了,那他就再也沒有起來的機會了。
而,那個時候,便是他駱傳名的機會。
駱傳名看著沈清洲的眼神冰冷,他不再去管自己這方的戰事而是開始在景睿暘的大軍中搜尋薑梨的身影。
很快,駱傳名便在大軍的最中央看到了穿著一身輕甲外麵罩著一件鎖子甲的薑梨。
天策軍所穿的重甲太過笨重,薑梨又不是從小訓練的戰士,不適合穿重甲,於是景睿暘便給薑梨準備了一套輕甲,雖然防禦方麵不如重甲,但也能阻擋一些傷害,為了更加保險,景睿暘還將自己身上的鎖子甲解下給了薑梨。
鎖子甲的重量比起重甲來說輕許多,雖然對薑梨來說還是很重,但是總歸是比重甲來的好。
本來薑梨是不想穿的,畢竟穿在她身上她也不能參與作戰,而景睿暘穿著至少更加安全。
但在景睿暘的堅持下,薑梨便也隻能穿上了這件鎖子甲。
這次的景睿暘並沒有下場作戰,而是手持長/槍寸步不離的站在薑梨身邊。
駱傳名看著和薑梨並肩而立的景睿暘,心裡忍不住泛酸。
就算這次景睿暘的想法是和沈清洲好好交手一番,但是畢竟兵力差距太大,打了好一會兒後,他便準備拋出後手撤離了,景睿暘對薑梨叮囑幾句後,便策馬準備帶著大軍撤離。
就在這時,一支不知道從哪裡來的箭矢射到了薑梨的身側。
這箭的射擊方式,好熟悉!
駱傳名一直都在注意薑梨,見到一隻冷箭朝著薑梨而去,他一下子紅了眼。
那支箭矢不是普通的箭矢,而是由巨大威力的床弩發射出來的箭矢。
而射箭的那個位置不是沈清洲軍隊所在的位置,換言之,那箭不是沈清洲這邊的人射出去的。
有人要殺阿梨,是誰?
駱傳名朝著箭矢射出來的位置看去,在那叢林密布之間,一道床□□矢正在陽光的照射下閃爍著寒光。
看著那箭矢對著的方向正是薑梨的方位。
“阿梨!小心!”
這一刻,駱傳名忘記了自己所處的陣營,他衝著薑梨嘶吼道。
下一刻,一道箭矢猶如一道閃電朝著薑梨的藏身之處而去。
“阿梨!”
駱傳名瘋狂的催動身下的馬朝著薑梨的方向而去。
可是馬的速度怎麼能與箭矢相比,他雙目圓睜,眼睜睜的看著那道箭矢朝著薑梨的方向而去。
噗呲。
這是箭矢入體的聲音。
薑梨的臉上沾染上了點點猩紅的血液。
在她眼眸前方,一隻冰冷的箭矢沾著鮮血從麵前的人體內透體而出。
薑梨的眼中還有未消散的驚恐,她渾身顫抖的順著箭矢朝上看去。
“阿梨......”
薑梨的眼睛對上了一雙微微上挑的鳳眼。
看著眸色偏淡的眼瞳黯淡下來,薑梨的眼眶一下紅了,大顆大顆的眼淚從她眼中滾落下來。
“阿京,你怎麼樣了?陳大娘,陳大娘,你快過來,救人啊!”
“阿梨,彆哭,我沒事。”
景睿暘一手緊緊握住長/槍,借由槍體穩住身形,另一隻手小心地拭去薑梨臉上的淚珠和沾染上的血珠。
“殿下!”
孫秀雲是隊伍裡醫術最好的醫者,她聽到薑梨的呼喚忙抱著藥箱跑了過來。
見到景睿暘被一隻箭矢穿體而過,孫秀雲險些跪倒在地。
“殿下,現在要先將這支箭矢拔出,您先忍著些。”孫秀雲的手握上那支箭矢,就想將其拔出。
“這箭上淬了毒,你先幫阿梨擦乾淨臉上的血跡。”
景睿暘擋下孫秀雲想要拔箭的手。
“箭先不拔,撤離,去虎丘。”
景睿暘穿著盔甲,因此薑梨看不到傷口,現在聽景睿暘說著箭矢上淬了毒,她這才注意到,那支箭矢的箭頭上隱隱能看出一抹不正常的藍芒。
“殿下,如果不儘快處理傷勢,毒素攻心,怕是有礙性命。”
景睿暘身上的箭並沒有傷到要害,但是比起箭傷,更難處理的反而是毒傷,中毒後切忌劇烈打鬥,不然血液循環,毒素流經全身更是難以治療。
“封住心口血脈,先去虎丘。”
這次他並不是一個人在戰鬥,他帶了五千天策軍出來,他將活生生的將士們帶了出來,那就應該把活生生的將士們帶回去,不管如何,都得等大軍撤離後才能處理自己的傷勢。
在景睿暘的堅持下,孫秀雲無法,隻能先施針封住他心口血脈,接著,景睿暘帶著所有將士有序的撤離。
好在景睿暘早就已經做好了布置,撤離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駱傳名將景睿暘為薑梨擋箭這一幕完完全全的看在了眼裡,看著景睿暘的大軍有序的撤離,駱傳名臉色一冷,不顧沈清洲說過他不準離開他視線的命令,掉轉馬頭,朝著箭矢射出的方向跑去。
“駱傳名!你要去哪裡?”
沈清洲剛下令繼續追擊,就看到駱傳名朝另一個方向跑了過去。
可駱傳名像是根本沒有聽到沈清洲的問話一樣,自顧自的朝著另一個山頭跑去。
“駱傳名,你敢違抗軍令!你們幾個,去把駱傳名給我綁回來。”
沈清洲壓下怒意,現在的他最重要的事便是追擊景睿暘,和景睿暘比起來,駱傳名就無關緊要了,他剛才可是看了真切,景睿暘可是被一支箭矢穿體而過,受了傷的景睿暘肯定實力大減,這個時候必須要乘他病要他命。但駱傳名那邊也不能完全不管,於是他便點了幾個好手,讓他們去將駱傳名追回來。
駱傳名已經衝到了另一個山頭上。
而在那個向薑梨射出箭矢的位置上,隻有一架沒了箭矢的小型床弩。
駱傳名的視線在床弩的位置上一掃,便發現了許多還來隻是粗糙抹去的痕跡。
使用這架床弩的人明顯沒有太多的作戰經驗,甚至連逃離的痕跡都清理不好,駱傳名沒費多大力氣便鎖定了使用床弩之人的逃離方位。
“你跑不掉。”
駱傳名拉緊了手中的韁繩,朝著那人逃離的方向便追了出去。
另一條路上,趙碧柔不斷的揮動馬鞭催使身下的馬快速奔逃。
她在聽到駱傳名的嘴裡說出阿梨這個名字後便詢問了那日和駱傳名一起被送回來的將士們,從他們的口中,趙碧柔得知那個被駱傳名一直心心念念的女人也在這裡,而且就在景睿暘的大軍之中。
那一刻,趙碧柔腦中的弦就崩了。
她擺脫了保護她的將士們,獨身一人帶了一架單人床弩便追著沈清洲而來。
在沈清洲的大軍和景睿暘的大軍對上的時候,她也找到了一個絕佳的狙擊地點。
薑梨的位置不難猜,畢竟在一眾的重甲戰士中,出現一個身著輕甲的女人本身就是很不尋常的事不是嗎?
而且,那個女人的輕甲外頭還被套了一層鎖子甲,看起來更是不倫不類的。
趙碧柔幾乎在看到薑梨的瞬間就已經鎖定了她的身份。
雖然兩人距離很遠,但是趙碧柔還是看到了她和景睿暘之間那股明顯比旁人更加親近的氣氛。
在意識到薑梨和景睿暘關係不一般的時候,趙碧柔的內心更是升騰起了劇烈的怒火。
憑什麼,駱傳名將她放在了心尖上,可她卻和彆的男人關係親密?
怒火讓趙碧柔對薑梨起了殺心。
她架起床弩,她曾經纏著駱傳名學了好久的箭法。
她將自己會的強身術和趙家槍法全部教給了駱傳名。可是駱傳名的悟性太好了,沒過多久,強身術和趙家槍法的造詣駱傳名便超過了她,這也讓她再也沒有借口每日纏著駱傳名,於是她便借口要學習箭法,一天天一遍遍的纏著駱傳名教她。
學了三個月,在駱傳名的眼裡,她蠢笨到家了,那麼長的時間,連像模像樣的箭都射不出去。
可是他又哪裡知道,她趙碧柔也是從小被人誇著聰慧長大的,她又怎麼會真的連箭都不會射呢?她隻是貪戀駱傳名不厭其煩的教導她的溫情罷了。
她的真實箭術雖然還比不上駱傳名,但是比起大部分的將士來說已經很強了,將床弩對準了薑梨,她毫不猶豫的扣動了扳機。
離弦的箭矢射向薑梨,但第一次使用床弩的她失誤了。
箭矢沒有射中薑梨。
但是哪一箭卻引起了駱傳名的注意。
遠遠的,趙碧柔就察覺到了駱傳名的視線。
很奇怪,雖然隔著那麼遠的距離,彆說是眼神了,就算是人的五官都看不清楚,但是趙碧柔就是確定了駱傳名發現自己的位置了。
那一刻,她猶豫了,但是想起他無意識時口中的囈語,阿梨那兩個字,有如夢魘一般折磨了她無數個日夜。
她再次給床弩填上了一根箭矢,這一次她不會再失手。
這一次,箭矢確實沒有失去準心,確實是瞄準了薑梨發射的,趙碧柔都已經能預想到薑梨身上暈開大片大片的血花倒在地上慢慢死去的樣子。
但是下一刻,那個和薑梨關係親密的男人便擋到了薑梨的身前。
而同時,趙碧柔也發現駱傳名朝著自己的方向疾馳而來。
她不敢再待,匆匆抹去痕跡後便逃了。
馬兒帶著她快速奔馳,夏季清晨的風帶著濕潤的涼意,涼風灌入她的口鼻,讓她喉嚨一癢,忍不住劇烈的咳嗽起來。
身下的馬兒似乎察覺到了自己背上主人的不適,主動放緩了腳步。
“不要停,快跑。”趙碧柔一手捂著嘴,催促著身下的馬兒快跑。
但就這一會的功夫,身後一支箭矢直直的朝著她射了過來。
冰冷的箭矢擦著她的臉頰劃過,鋒利的箭矢帶起的箭風在她嬌嫩的臉蛋上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痕跡。
這是警告。
警告自己如果再不停下,下一箭對準的就會是自己的腦袋。
趙碧柔隻覺得渾身一陣發寒,她停下了馬,掉轉馬頭,對上了一臉怒容朝自己奔襲而來的駱傳名。
“駱傳名,你想殺我?”趙碧柔咬緊下唇,強忍著才沒讓眼眶裡打轉的淚水落下。
“趙碧柔!竟然是你!”駱傳名在看到馬背上坐著的人影,臉上先是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接著便是震怒。
從床弩朝著薑梨發射的時候,駱傳名就覺得那箭法有點眼熟,但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趙碧柔會用自己教她的箭法去殺薑梨。
“你為什麼要對阿梨下手?”駱傳名握著韁繩的手青筋爆出,身子也因劇烈的憤怒而微微顫抖起來。
“阿梨,你叫的這麼親熱,可是人家根本就沒把你放在心上,對她下手怎麼了?要不是最後有人替她擋了那一箭,她已經是具屍體了。”
趙碧柔昂起頭,她臉上高傲的神情徹底激怒了駱傳名。
駱傳名雙眼通紅,直接將她拽下了馬,接著他扣住她的喉嚨將她壓到一塊岩壁上。
“趙碧柔,你給我聽好了,你在彆人眼裡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是你爹的寶貝明珠,但是你在我這裡連我表妹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你要是再敢動她,我就滅了你!”
駱傳名眼神狠毒的看著趙碧柔,手下漸漸用力。
趙碧柔張大嘴,努力的吸取那一絲絲救命的空氣,她看著眼前一臉狠毒的男人,眼底漸漸浮現出濃鬱的絕望之色。
她不住的拍打著駱傳名掐住她喉嚨的手,但是駱傳名的手就好像是一把鐵鉗一樣,緊緊的卡住了她的喉嚨,根本掙脫不開。
趙碧柔的嘴巴開合幾下,似乎在說什麼,但是卻根本沒有聲音傳出。
她掙紮的動作力道越來越小,眼底的光彩也漸漸的失去。
駱傳名冷冷的看著手上提著的趙碧柔,像丟垃圾一般將她丟開。
“記住了,要是再讓我發現你對我表妹動手,我不管你身後有誰做你的後台,我都會弄死你,我說到做到。”
趙碧柔狼狽的跌倒在地上,終於感受到了新鮮的空氣,她大口大口的喘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