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臨退兵後,東夷便迎來了中秋佳節。
能在這個象征著團圓的節日裡獲得久違的安寧,不管是一直在前線征戰的將士們,又或者是一直未受到戰事侵擾的東夷百姓們都異常的喜悅。
王府也是如此。
薑梨提著一個食盒,步入了大殿。
大殿中,景睿暘依舊穿著一身玄色鑲金邊的常服,端坐在桌案後。
在桌案上,是堆積成山的卷冊,多日征戰導致的結果就是桌案上堆積了許多需要他過目的雜事。
景睿暘雙目低斂,手中握著一支筆,快速的翻閱著卷冊,有時候遇到處理不當的事務,他還會停下來批注幾句。
大殿未議事的時候,薑梨想要進入這裡完全不用通報,守在大殿門口的侍者在見到薑梨後連來意都不問就直接讓開路讓她進入大殿。
薑梨才進入大殿中,景睿暘緊跟著就抬起了頭。
見到來人是薑梨,景睿暘放下手中的書筆,起身從桌案後繞出:“阿梨,你怎麼來了?”
薑梨笑著抬了抬手中的食盒說道:“今日是中秋,後廚做了些月餅,我嘗著味道不錯,便送來給你也嘗嘗。”
王府後廚的廚子手藝很不錯,做出來的月餅精致玲瓏,一看便讓人食指大動。
“阿梨喜歡便好,隻是我平日裡倒不太愛吃這些。”景睿暘雖不愛吃甜食,但還是接過了一塊薑梨遞到嘴邊的月餅。
看著景睿暘吃掉了月餅薑梨也拾了一塊,也不吃,就放在手裡看著。
手裡的月餅也就手掌大小,看起來和一般的月餅沒什麼兩樣,隻是在餅上,有一塊看起來很是奇特的紋樣,這紋樣並不是市麵上常見的祝福紋樣,紋樣沒有具體的祥瑞花樣,看起來就像是一些線條勾勒起來的一副圖形,就像是一些部落裡奉著的圖騰。
這個紋樣薑梨並不陌生,或者說是原主並不陌生。
在原主的父親去世之後,每到中秋,原主總能收到印有這種紋樣的月餅。
第一年收到印有這種紋樣月餅的時候,原主嚇了一跳。那一小盒月餅不知道什麼時候被誰放在了自己的床頭,她當時第一反應就是那是駱傳名送的,結果詢問駱傳名,駱傳名卻是毫不知情,當然這月餅也不會是駱家其他人送的。
月餅是五仁的酥皮月餅,裡頭包裹著鬆仁、核桃仁、瓜子仁、芝麻仁、杏仁,以冬瓜糖和豬油作餡,原主一看到裡頭的餡料就斷定這絕不是駱家的手筆,以駱家的財力,根本買不起這樣的月餅。這月餅原主是吃過的,那還是薑父在世的時候了,隻不過那個時候月餅上並沒有那種奇怪的紋樣。這樣餡料的月餅,就算原主在薑父未去世之時,每年中秋節她也就隻能吃上一兩個,而這一次一盒卻足足有六個。
那個時候薑承去世不久,駱家還沒拿到薑家的財產,因此駱母對原主還維持著表麵上的客氣,因此在收到不知何人送來的昂貴月餅時,原主並沒有食用,怕這是送錯了人,怕裡頭有不乾淨的東西。
後麵到了第二年,那個時候駱家已經拿到了薑家的房契,得到了房契之後,駱家嘴臉大變,除了駱傳名對原主的態度沒有改變之外,駱母已經開始拿原主當丫鬟使喚了。那年的中秋,因為一件非常小的事,原主被駱母罰不準吃飯。餓的頭昏眼花的原主再次收到和上一年一模一樣的月餅後,再三掙紮之下,她選擇吃掉了月餅。
月餅很好吃,食之不覺甜且香鬆柔膩和記憶中的味道一模一樣,這不是什麼惡作劇,也不是什麼加了料的月餅,那一年,那一盒六個月餅讓她不至於在中秋那麼好的一個節日裡忍受饑餓。
第三年中秋,原主也照樣收到了一模一樣的一盒月餅。這一年的原主也同樣沒有聲張,藏好盒子後,將月餅作為了她的儲備糧。
去年中秋節的時候,薑梨倒是沒有收到這種月餅,那會景睿暘在為假死做準備,她也沒什麼心情準備月餅,隻在街上隨便買了幾個嘗嘗味。
本來那些屬於原主的記憶薑梨並沒有在意,但是今天,在後廚送來月餅的時候,薑梨腦中一下子就湧出了這些塵封已久的記憶。
“阿京,你能告訴我,這月餅上的紋樣是什麼嗎?”薑梨笑盈盈的指著月餅上的紋樣問道。
“這其實是當年景國宮廷裡流傳的一種紋樣,寓意是幸福安順。”
這個紋樣當年也隻有景國宮廷中才會用,而且隻會用在月餅上,景國覆滅之後,這種紋樣已經沒有人再會用了,隻有後廚的那個廚子,在禦膳房當過差,因此每次做月餅他都會在月餅上烙上這麼一個紋樣。
“原來如此,那我之前幾年每年中秋收到的月餅都是你送的?”
“嗯。”景睿暘沉默了一會點了點頭。
“那些粽子、湯圓、餃子也都是你送的?”這些是駱傳名送來的,但是薑梨總覺得駱傳名應該買不起那些一看就不便宜的高檔節日食品。
薑梨在原主的記憶中發現,雖然平時原主吃的不怎麼樣,但是每到佳節,駱傳名總能夠給原主送來一些特色吃食,還都是些她在父親未亡故的時候才能吃到的節日食物。
那些粽子、湯圓之類的和一般平民百姓吃的可不一樣,更加精致也更加美味。
以往原主沒覺得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但是現在薑梨仔細想想,越想越不對勁。
“算是吧。”
“算是吧是什麼意思?”薑梨有些疑惑。
“東津鎮上有一家酒樓你還記得嗎?”
“記得,就是那家福臨樓。”東津鎮上總共也就這麼一家酒樓薑梨當然記得。
“駱傳名打到的獵物都會送到福臨樓裡販賣,我會讓人以高出市場價一成的價格收購,同時,好客的掌櫃也會借故送駱傳名一些東西。比如若是端午前後駱傳名前來販賣獵物,那掌櫃的就會送粽子,若是元宵前後前來,那掌櫃的就會送湯圓。”景睿暘解釋道。
他每次讓福臨樓送的吃食分量都不多,剛好就夠薑梨一個人吃的,駱傳名本人對這些食物不感興趣,拿回來也都是送到薑梨手裡,因此,景睿暘很放心的借駱傳名的手送吃食,而且這些食物雖然吃起來味道更好,可做的時候看上去和一般的節日食物沒什麼太大的差彆,甚至在駱傳名眼裡這些吃食個頭還比不上街頭賣的正常節日吃食,也因此,他從來沒有發現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這麼能送,怎麼不連月餅也一起送,非要偷偷摸摸送到我房裡來?”
薑梨這會可算是明白了,難怪原主被駱母那麼對待竟然隻是瘦了點,並不是麵黃肌瘦的樣子,原來暗地裡一直有人投喂。
“月餅不一樣,月餅的餡料看的出來,一看就不是該送的。”
月餅和彆的食物不同,太容易被看出端倪,而且,景睿暘總覺得中秋節和彆的節日不同,應該更用心一些。
薑梨這會可算是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了,這會她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我記得福林樓還會給駱傳名送桂花酥,那也是你的意思?”
福林樓裡在東津鎮最出名的便是那桂花酥,薑梨剛穿越過來的時候,駱傳名還給她吃過,不過那個味道並不是薑梨喜歡的便沒怎麼吃。
景睿暘搖了搖頭:“桂花酥並不是我的授意。”
桂花酥隻不過是一道非常普通的糕點,在東津鎮上是平民偶爾才能嘗到的奢侈品,可是對景睿暘來說就算不得什麼了,他也不覺得薑梨會喜歡吃這些,雖然每次看到駱傳名送她桂花酥的時候她都吃的很開心。
景睿暘的回答也讓薑梨明白了他之前並非沒有照拂原主,隻是他的照拂太過隱晦,想來這可能是和薑父並不希望他和原主有牽連有關。若非今日在王府中看到了月餅上眼熟的紋樣,她也不會將早幾年送月餅的人和景睿暘聯係到一起。
但是意識到這一點後薑梨卻並沒有很開心。
“你對以前的我是什麼感情呢?”
問這話的時候,薑梨不由自主的攥緊了手,她心裡有些緊張。
“在你沒有逼我娶你之前,你就是老師的女兒,是我的小師妹。”想起那日薑梨拿著刀的樣子景睿暘就不由莞爾。
見景睿暘提到自家逼著他娶自己,薑梨臉上一燒:“那之後呢?”
“之後,你就是我這輩子唯一的妻。”景睿暘拉過薑梨的手,輕輕吻上她的指尖。
剛接觸過月餅的指尖上還殘留著月餅留下的香甜,薑梨的指尖並不細膩柔軟,反而帶著薄繭的粗糲。
觸碰到指尖的薄繭,景睿暘心中更是愧疚:“阿梨,這些日子,你跟著我受苦了。”
薑梨被景睿暘的舉動弄的手心發癢忍不住將手抽了回來:“哪裡有受苦,真正受苦的是你還有那些將士們,我隻不過就待在後方做做小物件,算不得吃苦。”
想到那些戰死沙場的將士們,薑梨忍不住歎氣:“今日是中秋,可惜,卻有太多家庭不能團聚,戰爭何事才能結束?”
“放心,很快這一切都會結束的。”景睿暘握住薑梨的手保證道。
雖然景睿暘對自己保證了,但薑梨臉上的神情依舊凝重。
薑梨知道,大臨從東夷撤軍這便是天下徹底大亂的標誌,大臨在東夷的失利會以一種讓人難以想象的速度傳遍整個天下。
得到消息後,那些早就蠢蠢欲動的割據勢力便會忍不住朝著大臨撲過去,第一個就是西蠻,之後江北、百越、渦族都會陸續發動戰爭。
甚至江北、百越還會來到東夷和景睿暘組成聯合大軍一起對付大臨。
算算時間,組成聯合大軍的時間也不遠了,最晚明年開春,江北和百越的使者便會同時抵達東夷。
在原書中,景睿暘在麵對大臨的征討元氣大傷,雖然加入了聯合大軍中,但因為東夷的實力在其中屬於最弱的一支,可沒少被聯合軍欺負。一些不好打的戰事都是讓東夷先去打頭陣,臟得累得都往景睿暘身上丟。
好在景睿暘和駱傳名也不是吃素的,不管是再怎麼艱難的作戰任務都能完美完成,硬是靠著以戰養戰在短短的幾年內讓東夷成了聯合軍中最強大的一支,一時東夷名聲大噪,甚至到了後期,聯合軍中隻剩下了東夷的聲音,百越和江北儘數納入到了東夷的麾下。
現在,原書中的劇情被她改變了不少,這一次麵對大臨的征討,東夷雖然也損傷慘重但沒有傷到筋骨,哪怕沒有趙竭的援手,東夷也能靠自己的力量恢複元氣。
這一此若是聯合軍再次成立,那東夷也絕不會是其中最弱的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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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是東夷在戰後難得的放鬆日子。
中秋過後,整個東夷的氛圍一下子變得緊張了起來。
哪怕是之前和大臨作戰的時候氛圍都是祥和的,景睿暘會儘力讓東夷的百姓感受不到戰爭的侵襲。
但是現在大臨已經退兵了,東夷城內的氛圍不但不放鬆下來,反而一天比一天緊張。
大臨最後那一場反撲是抱著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態進行的,雖然他們的有效進攻手段被削弱了不少,但是依然對天策軍造成了極大的損傷。
這會,東夷便開始忙著征兵了。
這次的征兵並沒有像想象中的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