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歲坐下來一邊喝茶休息, 一邊把自己和老徐之間的事情都說給榮默聽。
從那個仿的八方貫耳瓶和柴瓷說起,說到後來打聽龍樹村,順便幫他淘了個清朝的雞缸杯, 之後就是現在了。
說完了, 她又一副求誇獎的樣子,問榮默:“我做得對不對?”
這何止是對啊。
她再一次讓榮默驚喜了一把。
榮默看著她, 看她這副得意顯擺的樣子, 隻覺得真好。
岑歲被他看得有點不自在了, 伸手在眼前揮了揮, 再次問他:“盯著我乾什麼啊?我做了一件這麼正能量的事, 你不誇我嗎?”
“誇。”榮默這回無縫接話出聲。
然後看著岑歲, 又說:“感覺你變得不一樣了。”
憑他看人的準度來說,這種事要是放在以前,岑歲是怎麼都不會管的。古玩界亂不亂, 那些攤主賣東西有沒有摸著良心, 和她有什麼關係?
她撿自己的漏發自己的財, 或者幫他們淘寶鑒寶,收取鑒寶費。
得到了她想要的錢, 就已經足夠了。
像其他商人一樣,眼裡隻有利益,對這種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甚至再利欲熏心一點,也去靠這些技倆去謀取更多昧心的錢。
這並不是合理合法的賺錢手段, 但凡被抓到“知假賣假”的有力證據,這就是詐騙。
隻因為證據太難抓, 很多時候確定不了賣家到底是不是主觀主動在騙人, 所以結果更多是不了了之。
也因為這樣, 圈子裡形成了“被打眼買了假貨隻能自認倒黴”的默契。
但是這種默契,並不是賣家故意知假賣假,甚至騙人買假貨的理由和保護傘。
圈子裡管的人少,是因為想牟利的人多,也因為這種事難管。
古玩圈子的特殊性,導致這種事情界限模糊,可鑽的漏洞太多,可操作空間大,人心也便容易被利益驅使著變壞,滋生各種不正之風,製假賣假就是最大的不正之風。
製假團夥假如被挖出來,那是要獲罪判刑的。
像老徐老賈這一類的小攤販,還有古董店的店主們,他們憑自己的眼力淘貨賣貨,真貨假貨全都夾雜在一起,就隻能各憑良心了。
榮默是真的沒有想到,岑歲會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願意用她自己微薄的一點力量,給這個圈子多爭一點乾淨的角落。
她能多說服了一個人不知假賣假,那麼就會少一個,甚至少更多個人被騙。
而對於整個古玩圈來說,也就會更多一點純粹,更多一份對古董的尊重與熱愛。
不管是哪行哪業,都需要這樣的人。
不被世俗和利益蒙蔽心智,用自己力所能及的力量對抗歪風邪氣,堅守底線,因為信仰和熱愛守護行業裡本就不多的淨土。
如果沒有這些人,如果一個圈子裡隻剩下利益相逐。
那麼這樣一個圈子,還會剩下什麼價值。
沒有純粹的熱愛與信仰,隻剩純粹的金錢和利益。
爛到根上,就什麼也沒有了。
岑歲看著榮默的神色,覺得自己受到了極大的褒獎。
她放鬆下來,笑一下看著他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我天天和你在一起,怎麼會不受你的影響?作為你的朋友和搭檔,我不能給你丟臉啊。”
榮默笑了笑,沒有像岑歲那樣自誇。
他隻看著她說:“合作愉快。”
岑歲和榮默說完這些話沒多一會,老徐便和老賈上門來了。
到門上敲了門,老徐伸頭往裡麵看一眼,出聲問道:“小岑,在不在這裡?”
聽到聲音,岑歲連忙起身從裡間出來。
榮默跟在她後頭,出來就看到了兩個中年男人,一個頭發稀疏,一個個頭不高。
岑歲出來後和他們打了聲招呼,然後向他們介紹:“這是珍寶齋的老板,也是我的老板,叫榮默。”說著又道:“一直沒告訴你們,我在這裡打工。”
聽完了介紹,老徐和老賈連忙和榮默打招呼,“榮老板你好。”
榮默客氣紳士地應聲,“你們好。”
他們不認識榮默,本來也不是來找他,所以打完招呼就沒和他說話了。
老徐把手裡的一遝紅格子紙送到岑歲手裡,對她說:“都是親筆寫的保證書,簽了名的,也按了手指印子,小岑你看看行不行。”
岑歲接下來翻了翻,看出來他們寫的是一個模板。
不過寫得倒是挺正式的,她挺滿意,翻了幾張抬起頭來說:“可以了,那祝我們接下來合作愉快,還祝願我們都能發點小財,我明天就過去幫你們淘寶貝。”
老徐笑得殷勤,“一定發一定發,小岑你這自帶財運,我就是遇到你之後,感覺自己財運好了很多。還有我什麼都不服,就服你把幾千萬的柴瓷捐給了國家。不瞞你說,本來因為你是從我攤位上撿漏拿走了瓷片,我心裡一直感覺不舒服,現在是完全服啦。”
岑歲聽到這話,笑容微微乾了一下,目光往榮默臉上瞥過去。
榮默臉上的表情倒是毫無波動,甚至還開口說了句:“所以小岑就是你們的榜樣,你們多跟她學習學習,會對我們這個圈子,有更深更不一樣的理解。”
老徐連忙點點頭,“榮老板你說得對,小岑以後就是我們的榜樣,是我們的淘寶顧問,在淘貨賣貨這方麵,我們什麼都聽她的。”
岑歲站在旁邊,唇間抿著笑意,又看一眼榮默。
心裡的心虛一點點淡掉,而後慢慢生出許多踏實和安心來,那種感覺,就像有人在背後給她撐腰,永遠都穩如泰山一般給她兜底。
老徐和老賈走後,岑歲心裡的這種感覺還沒有淡。
她看著榮默,忽然說了句:“老板,我挺想留在店裡給你打一輩子工的……”
榮默聽到這話,心裡驀地“咯噔”了一下。
然後還沒等他衍生出更多的感覺,岑歲又接著說了句:“可是,我要回家繼承家業……”
榮默:“……”
所以,他到底該不該心動一下?
沒等榮默出聲說話,岑歲手裡握著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岑歲拿起手機低頭看一眼,發現是趙明遠趙教授。
注意力被轉移,她沒多猶豫,點了接聽鍵放到耳邊,先出聲道:“喂,趙老師。”
趙明遠的聲音從聽筒裡傳出來,很是溫和親切,叫岑歲,“小岑啊,你明天有空嗎?我明天在學校,你要不把你的申請書送過來?”
申請書?
岑歲反應了一下,想起來是加入鑒古協會的申請書。
於是她忙應了一聲,“哦,好啊,我明天過去送給您。”
趙明遠的聲音還是非常緩慢溫和,“那我明天在我們學院辦公室等你,你來的時候,提前給我打個電話。”
岑歲對著空氣點點頭,“好的,那明天見。”
掛了電話,岑歲放下手機看向榮默,“趙教授,讓我明天去交加入鑒古協會的申請書。”
榮默莫名有種是岑歲大家長的感覺,點點頭道:“去吧,多長長見識,這個名頭也還是有不少含金量的。”
創作書畫的想進書畫協會,寫東西的想進作家協會,玩攝影的想進攝影協會……這都是一種對能力的肯定,這個名頭掛在身上,就是實力和能力的最好體現。
岑歲好奇地看榮默一會,突然又問:“所以老板你的人生誌向,就是開著這家小古董店,每天過重複簡單的生活,一直這樣到老嗎?會不會,太平淡無聊了一點?”
榮默也看著她,“目前是這樣想,但如果有一天,我的生活裡會出現一個人,她讓我想要改變現在的生活狀態,我也會去嘗試其他不一樣的生活。”